萧布衣望着李密,李密却是望着自己胸口的那刀!火光熊熊,军营中虽兵士众多,可见到这面大局已定,一时间嘈杂已平息下来。
军营中,除火焰闪动,众人静寂无语,呼吸可闻。
李密?刺杀西梁王的竟是李密?
所有的人都被李密这个名字所震惊,就算远在江都,他们亦是知道就是李密这个人,害的圣上无法回转,害的他们有家不能回。所有的骁果军想到这里,心中升起熊熊怒火,恨不得将李密斩成肉酱。可西梁王已重创了李密,骁果军虽是愤怒,却不敢轻举妄动。有的甚至在想,李密刺杀西梁王,西梁王会不会迁怒江都军呢?
众人心思复杂,只是望着浑身浴血的李密。谁都看的出来,李密已不能活着出了军营。
李密浑身浴血,血染战衣,鲜血顺着身躯流淌,流到脚下,宛若泉水。他没有再看伤口,却是顺着血水望过去,目光落在抱住他双腿那人。
那人被他一脚踢在胸口,以李密一脚的力道,那人胸骨早碎,要是旁人的话,早已毙命。可那人的耐心和拼死能力还是让李密小瞧了,竟然能在间不容的功夫再次出手,再次的抓住了李密的双腿。若非那人抱住李密的双腿,束缚住他的行动,萧布衣不见得能一刀重创了李密。
那人胸骨寸断,眼看不能活了,可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李密看得出来,那人是自内心的开心。他已经认出了那人是谁,嘴角露出苦涩的笑。
“云郎将?”
他从未想到过,当初千里追他的云郎将,如今竟然追到了江都营中。而且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当初他不屑杀了云郎将,云郎将却从未放弃过缉拿他归案的念头。云郎将的武功不能和他比,因为他一招就能将云郎将击败,可云郎将武功一点不差,不然也不会一招就击败了王伯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云郎将或许从出手的那一刻就知道会死,可他就因为抱着必死地决心。这才不躲不闪。
云郎将一口口的血呕出来,痛的浑身抖。可一双手却如铁索一般,扣住就没有松开,就算死,他也不会放开!
“为什么?”李密很沉静的问,似乎是和朋友在交谈。他眼中,并没有恨意。有的只是茫然不解。
云郎将一双眸子已神光涣散,却还是笑道:“为……什么?你是……贼,我是兵,足……矣!”他说完这句话后,头颅软软地垂下去,可一双手却如千古磐石,仍是紧紧不动,上面青筋暴起。
李密望着云郎将,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中带泪。笑中带血。“好一个你是兵,我是贼!这个理由真……他娘的充足!”
他笑着吐血。可他已没有多少血可以流,他还能坚持站在那里,只因为他不想在萧布衣的面前倒下去,就算死也不想倒下去!
夜空中满是狂放地笑声,众人无言,萧布衣目光已有了怜悯之意。
虽有手下护卫前仆后继的阻挡,但是对于一刀击中李密地要害,萧布衣多少还有些诧异。李密功夫奇高,方才若是逃命的话,他不见得拦得住。李密从来不蠢,他懂得生机在哪里,可李密这次没有逃,他选择了战,这让人很是困惑。
云郎将?萧布衣很是困惑,李密认识这个人?可萧布衣却记得这人报名进入西梁王勇士府的时候,并不姓云,他的名字好像是卜密。
史大奈也是望着萧布衣,目光中也有讶然,这个卜密怎么是什么云郎将?当初他招能人义士,武功高明之辈,卜密加入进来,一直默默无闻,可因为武功很好,作战勇猛,是以逐步提升,这次得以留在萧布衣的身边。
可萧、史想不到,就是这个不起眼地卜密,死死的锁住了李密,亦是给了李密重重一击。卜密?云郎将?他为何一定要抓李密,这好像是个迷,可云郎将死了,谁也无法再解释!
他是兵,李密是贼,所以卜密要捉李密?萧布衣想到这里,觉得好像很简单,但是又很复杂!
萧布衣这次当然是有备而来,但是这些准备却是为了对付符平居,李密一头撞进来,谁都想不到!自从卢老三猜测裴矩就是符平居地时候,萧布衣不能不小心翼翼。此人武功奇高,萧布衣明白,这世上若有能制住符平居之人,暂时还不会是自己。
幸好他手下亦有死士,也有高手,现在他贵为西梁王,只要出行,就会有高手跟随。李密知道这是刺杀萧布衣的机会,符平居知道,萧布衣当然也知道。
他们都是武功高强,谋略过人,亦是能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
萧布衣认为符平居会来,所以认真布防,不然手下的侍卫亦不会井然有序的前仆后继。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付符平居的圈套,居然用到了李密的身上!
李密洛口仓一败后,再没有了消息。萧布衣一直在想着这人会逃到何处,此人是枭雄,到了哪里都会兴风作浪,但是此人洛口一败,和江都军一样,均没有翻身的可能。
李密最好的一次机会已经错过,就算再图谋一地,不过亦是个盗匪,再次和西梁王军抗衡地结果,还会是败!这是命,这是李密选择叛逆后就注定地命,他当然也知道这点,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投奔杨玄感。
大隋就算风雨飘摇,可大隋的天下,无论如何都落不到泥腿子手上,这亦是命!
听到李密放声狂笑地时候,别人不解,萧布衣却想到了很多。
他从李密的笑容中已经听到了不甘、愤懑加上讥讽和自嘲。李密当然不甘,他虽是个蒲山公,但是他最高也只能定位在反王之上,他就算天下闻名的魏公,他就算威震天下。可说句实话,除了盗匪,没有哪个瞧得起他,就算是个云郎将,对他的评语也不过是。你是个贼!李密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如何会甘心?
笑声渐渐衰弱。李密嘴角已无鲜血可流,但是他一双眸子仍是熠熠生光。“萧布衣,我不服你。”
萧布衣轻叹道:“你不用服我!”萧布衣说的真心真意,并没有半分嘲讽之意。李密突然厉喝一声,双手一挣。
众兵士见到他已如死人般,有气无力。不免心中懈怠,可听他雷霆一吼。均是心头狂跳。李密双手一挣,十数杆刺入他体内的长枪尽数取在手上,厉喝声中,用力挥了出去。他拔枪一掷,有如奔雷,萧布衣一伸手,已取兵士长刀在手,手腕一翻,只听到叮叮当当之声不绝,长矛虽厉。却被他尽数劈落于地。李密奋起最后神勇。掷出长矛,双目红赤。见状仰天长叹道:“可惜……你已不是萧布衣!”
他话音未落,人已仰天栽倒,跌落尘埃的时候,只见到鲜血四溅。所有兵士被他神勇所摄,均已退后数步,只有一双手牢牢地抓住李密的腿,宛若生死不渝的情人。\
云郎将虽死,可仍未放手,他千里缉凶,数年追踪,临死的那一刻,终于得偿所愿!
李密仰天倒下去,宛若山岳,可这个盖世枭雄死的时候,却和张须陀没什么两样,落寞、无奈、叹息、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可惜,你已不是萧布衣!这是一世枭雄最后地一句话。萧布衣听到后,突然想到大苗王所言,你是西梁王,你已不是萧布衣!
无论苗王和李密,他们都清醒的明白这一点,西梁王不是萧布衣!
若是萧布衣,当会单枪匹马和李密一决生死,若是萧布衣,当会明白李密为何不逃的心境,若是萧布衣,二人可轰轰烈烈地一战,就算诡计百出,刀光剑影,若是萧布衣,他李密死在萧布衣手上,虽死也少了许多遗憾。
可李密要杀的是西梁王,西梁王千金之子,想杀并非容易地事情。所以他以盖世豪情,甚至没有冲到西梁王身前,就已经力尽血干!
他就算死,也希望,是死在萧布衣手上!
可死就是死,无论死在谁手上,结果显然都没什么两样!震天下的李密死了,那个号令天下盗匪,统帅千军万马的李密死了,临死前,孤孤单单,只有一人跟随。
李密死了,他心中没有半分欢愉,却是多少感觉到落寞,孙少方早将李密的同伴脑袋拎过来,辨认下道:“启禀西梁王,李密地同伙是蔡建德,我只怕房玄藻就在附近,要不要派人去搜?”
萧布衣摆手道:“不用了。”
孙少方还待再说,萧布衣已经吩咐道:“少方,你来负责,把已死护卫厚葬,家人妥善安置。李密、蔡建德二人,埋了就好。他怎么说,也是个让人尊敬的敌手。”
李密虽贵为魏公,可兵败洛口后,跟随身边地最多不过两个人,一个是房玄藻,另外一个就是蔡建德。他的学生王伯当已死,李密未到瓦岗之时,身边就是此三人,瓦岗崩溃之后,身边不过是这两人,甚为凄凉。孙少方猜测合情合理,因为李密到此,房玄藻多半跟随,萧布衣并非妇人之仁,却是为免引江都军猜忌,不再去查。再说李密已死,房玄藻孤身一人,更是不足为虑。
早有江都军众郎将上前,战战兢兢道:“西梁王,刺客一事……”
“刺客是瓦岗李密,和尔等无关。”萧布衣朗声道:“想他混入营中,多半是想陷害尔等。尔等不必多虑,李密已死,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莫要再提。”
孟秉等郎将大喜,齐声道:“西梁王明察秋毫,属下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