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回转客栈后,一个下人早早的准备,叫了声萧公萧布衣认得的面孔。当初袁岚带着出塞的就有这个下人,萧布衣记得他叫鲁大力,微笑的打个招呼。
鲁大力见到萧布衣认得自己,兴奋非常。在他们眼中,萧布衣已经和神仙仿佛,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亲出草原,见到萧布衣的神勇,十分敬仰,可这种人没有架子,偏偏能礼下与人,那就是难得可贵了。
萧布衣又没有看到袁熙,只怕她已经被袁岚抓回到了家里,一想到今晚有筵,难道是要相亲?
当初他随口应承了袁熙的邀请,只以为他要联络感情,倒没有深想一层,可想到袁熙也在东都,萧布衣身上就和长了蚂蚁般,浑身不自在,鲁大力随意称呼一声,看自己的眼神中,好像也是大有深意。
萧布衣并非古板刻意躲避,而是对这个女扮男装袁熙实在不算是感冒。对他而言,男女之间情更多过于性,性格更胜过相貌,这个袁熙虽然男装看起来也俊俏,可是成天缠着他吟诗作对,倒也让他大为头痛。他实在不敢想像,一个男人在家的时候,女人只让你作诗的情况多么让人讨厌。
鲁大力话并不多,萧布衣问他就答,萧布衣不问他就埋头赶路,鲁大力说袁宅在章善坊,萧布衣也大略知道,让他前面带路。二人从玉鸡坊出。过了中桥,绕过丰都市,来到章善坊地时候,天已经微黑,黑夜中只透着雪的微白。
天寒地冻,雪花飞扬。大雪一下就没有停止,萧布衣还不觉得什么,鲁大力已经是胡子眉毛都挂了白霜。这时路上行人稀少,单调的马蹄声踢踢踏踏,踏碎了雪夜的宁静。
鲁大力前头领路,进了章善坊后径直前行,路的尽头辉煌,亮如白昼。萧布衣和鲁大力到了处,不等下马,就听到一个爽朗的笑声道:“布衣,我想你也应该到了。”
阑珊处,袁岚笑着迎了过来,虽是寒夜,萧布衣却是心中一阵温暖。无论袁岚对他押宝也好,拉拢也罢,总算对他不差,现在更是坚定地站在他的这面。不惜和宇化及作对,这让萧布衣这种人不能不感动。
雪夜凝寒,袁岚也是肩头白花花的一片,想必是等了一段时间,拉着萧布衣的手走进大宅,下人早早的拿着掸子为二人扫去身上的积雪。
袁宅并不奢华。相对萧布衣这段时间的见识而言,反倒有些朴素,不过布置的也是匠心独具,二人走过庭院,沿着回廊前行,袁岚带着萧布衣先到了一个偏厅,内面着火炉,温度适中。暖洋洋地让人忘记了天寒。
“今天不会只有我一个客人?”萧布衣隐约听到远处喧哗一片,有些奇怪袁岚为什么把自己找到这里。
“当然不是,不过知心的客人只有你一个,其余的都是泛泛之交。”袁岚笑道:“我方才是和他们交谈。只觉得乏味,远远不如和你聊天有趣。借口出来,只在外边等你。”
萧布衣也笑了起来,“客来主不至,可是不小的失礼。”
袁岚笑着摇头,“他们有好酒好菜,美女歌舞,早就忘记了我这个主人。布衣,我今天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
萧布衣没有想到他倒开门见山,上午的事情,晚上再次提及。犹豫下才道:“袁兄,我不是不舍得这个校郎,我留在这里还有些别的缘故。”
袁岚沉吟片刻就道:“是因为裴茗翠?”
萧布衣没有想到他猜的很准,不想否认,缓缓点头。
袁岚目光复杂,“布衣,恕我冒昧,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是因为喜欢裴茗翠留在东都,还是因为感谢裴茗翠留在东都?抑或是,你是觉得眼前这是个机会,不能错过,只想留在东都博取高位?”
萧布衣半晌才道:“袁兄,我知道你想让我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可我想说的是,有些时候不见得你想要置身事外,就可以置身事外。我若要贩马,若想做天下第一牧场,你觉得我可能不和他们打交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不想谋求高位,可是我觉得眼下也是一个绝佳地机会。”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袁岚喃喃自语道:“我只怕覆舟的时候多一些,既然布衣你有了决定,我还是尊重你的决定,只希望你能够小心一些。伴君如伴虎,我只怕你这种人才毁于庙堂,君不见真正念及天下的,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萧布衣突然想起一直都有疑惑的问题,“袁兄,我想知道裴小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一个人,她以一女儿之身,能请动圣上地圣旨,掌管裴阀的商队,在我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袁岚微笑道:“裴茗翠是裴矩的女儿,裴矩老年得女,很是疼爱。她大权在手,裴阀当然是一个主要的因素,不过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因素布衣多半不知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是真是假。”
“布衣洗耳恭听。”萧布衣郑重道。
“这事你听听也就罢了,万万不要说出去。”袁岚头一回出现如此的凝重。
萧布衣几乎以为杨广看上了裴茗翠,不然袁岚怎么三番四次的让他莫要对裴茗翠动心,可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裴茗翠如果是杨广的女人,四处乱跑,风风火火地成何体统?更何况裴茗翠此人虽然豪放细腻兼有,却比贝培更是拒人千里之外,到现在除了马邑见上几面,这人就再没有在自己眼前出现过,他甚至都怀疑贝培就是裴茗翠,只是一来性格完全不像。更重要地一点却是,裴茗翠千金之体,事务繁忙,应不会以身犯险出塞,这从她在长安为
圣旨可见一斑。
“如果袁兄觉得萧布衣会说出去,就当我没有问好了。”萧布衣微笑道。
袁岚凝望着萧布衣一张脸。终于决定也赌上一赌。他对萧布衣认识算不上太久,可萧布衣所做的一切足以让他下定决心赌上一把,不然他清晨也不会和萧布衣推心置腹,说出宫中内斗的隐秘,夜晚时分又拉着萧布衣单独说话。萧布衣这种人才罕见,以他经商多年地见识,也觉得少见这种人物,他知道一个家族的兴衰很多时候都是倚仗一人。不然那些士族大家也不会极力拉拢这种才俊为自己服务。
本来是否真正的拉拢萧布衣对袁岚而言,还是犹豫不决,只是几天前在东都地几件事情让他下定了主意,加快了和萧布衣靠近的度,只怕被别人抢了先手,那可就悔之晚矣。
他说的一切听起来都是大逆不道,要是传出去,罪名不轻,不过一来他信任萧布衣不会害自己,更重要的是。他若不说出点内幕,又如何能博得萧布衣的信任?
“先帝和圣上的事情布衣想必也知道不多。”袁岚轻咳一声,整理下思路,“其实圣上对裴小姐颇为信任,和裴侍郎关系倒不算大,因为裴茗翠毕竟是一女子。不好参与政事。不过呢,女子参与政事也有先例,先帝的独孤皇后就是一例……”
“裴小姐得圣上信任只是因为一个女人,不知道布衣可曾听过陈宣华之名?”
萧布衣摇摇头,“好像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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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岚并不觉得萧布衣无知,反倒觉得此人不懂不会装懂,算上是孺子可教。有时候知道一些事情不值得让人炫耀,能从事情中剥茧抽丝的人才算高明。萧布衣无疑就是后者能力很强地那种人。
“陈宣华本是陈朝陈宣帝的女儿,都说聪明美丽,我也见过一面,惊为天人。”袁岚叹息一声。“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有的时候,一个女人长的太美丽算不上什么好事,尤其是一个亡国之君的女儿。当初圣上还不是天子,年仅二十,被拜为隋朝兵马都讨大元帅,统帅五十万大军南下灭陈,并且一举成功,意气风,风光一时,陈宣华和他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萧布衣奇怪问,“这么说圣上也算是武双全了,为什么征伐高丽几次不成?”
袁岚苦笑摇头,“你要是这么想,那可是大错特错。圣上灭陈无非是倚仗当时的名将,周密的安排。当年的杨素,贺若弼,韩擒虎哪个都是大隋的名将,统一给圣上调用,他灭陈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要说是打仗,他并没有参与。当年圣上谦逊,为了博得名声,礼贤下士,所以灭陈一仗靠着手下一举功成,他领了功劳。可他自从做上了天子地宝座,再也没有当年的谦逊,第二次征伐高丽还是为了面子,第一次征讨高丽却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他也是武双全,不依靠名将也能取得成功。怎奈他事事过问,都说兵贵神,他一来一回早就延误了战机,再就是忽略了高丽的顽强和狡猾,劳民伤财,事终不成。”
“这么说如果派个名将后果更好些?”萧布衣建议道。
袁岚笑道:“布衣,你还是太小瞧了圣上的面子二字,当初二伐高丽的时候,就有人建议圣上不用亲征,劳民伤财,只派几员大将即可。圣上大怒,说他亲自征讨不成,别人如何能成,那人谏言因此死罪,后来也就无人再敢劝圣上。”
萧布衣喃喃自语,“看来面子真的害死个人。”
袁岚目光一亮,“布衣,你说地不错,面子的确能害死人,可圣上的面子却是害死了天下人。我欣赏布衣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欣赏你的能忍,当初你能力高强,屈居副领队,却是不卑不亢,在草原风光无二,本以为会平步青云,在东都却做个校郎,亦是不急不躁。韩信能忍,故能败楚霸王于乌江,刘邦能忍,故能成天下之霸业,项羽纵然力拔山兮气盖世又是如何,还不是因为一个面子自刎乌江?大丈夫能屈能伸方好。若是一味地使气斗狠,毕竟不足成事。”
萧布衣听到夸奖有些汗颜,“袁兄,圣上见到陈宣华后又如何,和裴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袁岚也是摇头,“和你说说。就说的有点远了。圣上灭陈后,意气风,饶是他见过女人无数,见到陈宣华的时候,也是惊为天人,起了爱慕地念头。”
萧布衣笑道:“原来圣上也是有爱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