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俩人心思各异。 向皇帝献美,是王鹤主持,山东巡抚冯厚敦进行操作的。 无论是占其宅为驻骅之地,还是令其为觐见皇帝,这些基础工作都是冯厚敦操作的。 也只有他这个山东巡抚才有如此大的权力。 而事之起因,则在于内务府大臣王鹤教唆的。 王鹤之所以想要给皇帝献美,莫过于两个字:固宠。 他是皇帝的家臣,与宦官一样,升官贬官都在于皇帝之手,只要皇帝不开心了,就可以无理由的罢黜。 这种情况下,让其心里一直无安全感。 给皇帝赚钱在其次,关键是要简在帝心。 况且,内务府大臣正四品,再往上可是还能升迁的。 由内臣转外臣,那前途岂不是大为光明? 投其所好,自是必然。 “陛下享国日久,虽雄心依旧,但不免有些惫懒,故而美色是其必然,一如唐明皇之杨玉环!” 王鹤饮着茶水,面无表情,心中百转:“这些年的大家闺秀,蒙人,畏兀儿,西夷都尝了遍,更有朝鲜、日本、秦国献女。” “但唯独民女,尤其是有夫之妇却不曾有过,更何况还是节妇?” 作为男人,王鹤实在是太了解皇帝了。 绍武皇帝从不避讳自己好色之事,极其坦荡,后宫佳丽数十位,环肥燕瘦具有。 自然,节妇,寡妇,民女,商女,再加上极其出色的相貌,足以勾起大部分男人的心。 “若是做好了,我要求不高,出任一地知府即可,做一做亲民官。” 且朝廷上有贤臣,直臣,却甚少有谄媚的佞臣。 佞臣虽然逢迎君上,但却不妨碍为好官。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翘起。 而冯厚敦的想法与其一般无二,都是为了追求仕途。 如果说底层的官吏只需要辛苦做事,迟早都会升任,那作为地方大员,一省巡抚,冯厚敦上升的通道极窄,不亚于过独木桥。 这时候,虽然内阁的举荐很重要,但皇帝的印象分却更重要。 毕竟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皇帝的手中。 举人的身份让他一直很自卑,同时也是他在官场上最大的一道坎。 献美之事,他不要求皇帝什么许诺,只求自己被阎应元举荐时高抬贵手,点头就行了。 而若是受其赏识,入得内阁,哪怕是承旨阁老又何妨? 大明那么多年,又有多少阁老? 想了想,冯厚敦忍不住道:“此事真有把握?” “十之七八!” 王鹤随口道:“关键一项,保密为要,无论成与不成,都须守口如瓶,不然你我前途尽毁。” “自然。”冯厚敦点点头,举起茶杯就咕噜咕噜的灌下,消散自己的紧张。 这时候,他又后悔与激动相杂,犹如五色调料打翻,酸甜苦辣咸俱全,滋味莫名。 此时,园子外,同样有一家人在焦急等待着。 那便是秦氏一家。 秦氏父子三人。 作为父亲,秦学敏是不愿意让女儿再嫁的,毕竟有辱门风。 好吃好喝,大权在握,逍遥快活的掌控戚家,还没有公婆伺候,这不比嫁人好? 但没办法,内务府给的太多了。 大儿子戚长风尤其紧张,他左右踱步,额头上满是细汗,嘴唇不住地动着,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小儿子秦万里也不例外,但却镇定许多,喝了四杯茶,来回上厕所。 “好了,急什么!” 秦学敏咳嗽一声,面色不虞道。 “爹,这要是成了,咱家可是成了皇商了。” 秦长风一屁股坐下,嘴唇都在颤抖:“哪怕是最底层的皇商,包下个铁矿,煤矿,一年也能赚个几万块,那些下巴朝天的官老爷们,谁敢再放肆?”“咱们秦家,世代连绵啊!” 小儿子秦万里也是端着把椅子移过来:“是啊,关键是还授官呢!” “内务府大臣是正四品,皇商三六九等,最低的都是九品呢!” 内务府年入百万的皇商十二家,十万以上的三十六家,以下的七十二家。 分别为九品、八品,七品衔。 这是无功名而授官的唯一途经。 这些皇商们承包矿产,垄断贸易,有内务府关照着,行商根本就毫无阻碍,就算是土匪恶霸,也不敢招惹。 哪个商人不羡慕? “这可是九品官。”秦万里低声吼道:“几近世袭的九品。” 有明一代,根本就没有卖官一说,故而蒙荫后人都是世袭的锦衣卫,而这到了嘉靖年间也被去除。 所以,功名是普通人当官的唯一途经。 这也从而塑造了官体系庞大的基础,人才不断。 “是啊,世袭的官。”秦学敏呢喃道:“就是不知道秋儿能斗行之……” “一定可以。”秦长风咬着牙:“妹妹姿色无双,要不是我妹妹……” 看着父亲和弟弟变色的脸,他立马:“我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呢!” “比那妃嫔丝毫不差,犹占上风。” …… “爷,鲁省为朝廷旌表的士子、生员、孝子孝友、孝廉等人已经是园门口侯旨了,奴婢请皇上的旨意,是不是可以传他们进来了?” 刘阿福恭敬道。 “人很多?” “四十三人。” “传吧。” “是。” 刘阿福转身出去,迁延良久之后,带着众人入殿行礼,叩拜后,躬身等候问话。 所谓的孝子、孝廉,无外乎是宣讲传统伦理那一套,从而达成对百姓洗脑的作用。 也就是p。 儒家的社会形态,本就建立在基层。 对于朝廷来说,用道德来约束远比法律来约束方便,节省成本。 因为道德是合众力,而法律是官府执行。 古代施行法治的成本太高,选择德治,是不得不为尔,这也是儒家战胜法家的关键: 哪有那么多的法官遍布全国? 就算是后世,法院也是人满为患,法官几乎没有休假日。 当然了,愚孝什么的,其实也不值得提倡,毕竟大杖走、小杖受,完全看地方如此把量尺寸了。 但总不可能因为些许的愚孝,就否决传统的仁义道德体系,这对于封建王朝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君不见,清末的封建秩序,都是从道德方面的崩溃而一溃千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变成了自由恋爱,这意味着家长制的崩溃,同时也是封建社会孝治体系的崩溃。 当孩子叛逆逃婚时,帝制也就不复存在。 人家连自己亲生父母都敢罔顾,何况你这皇帝,凭什么又是皇帝,总统,总理不行? 皇帝低头看了看,半晌方始说道: “朕这一次到山东来,见到很多,也想得很多。” “山东自古就是孔孟之乡,良臣辈出,又有如尔等这样,心怀君父,养施教化之人,将圣人字之中的种种精妙处,传播万民!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我朝以孝立国,上自朕躬,下到小民,以圣人传益而下的孝道为立国、守家、持身之本,则循循大治,在可期也!” 一通大道理说下,朱谊汐几乎是毫无晦涩。 作为君主,演讲也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瞧的这些人一个个激动莫名,他又觉得值得。 刘阿福见皇帝有些口干了,就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招呼这些人退去。 “贵妃那里可得闲?” “陛下,贵妃娘娘还有一些命妇,节妇在见呢!”刘阿福笑道: “听说其中有一个女豪杰,经营起偌大的家业,整个济南府都竖起大拇指,男儿都说不如她!” “哦?这倒是稀奇。” “那便去看看吧!” 朱谊汐点点头,旋即到:“给刚才的那一批孝子孝廉,赏一些糖,枣,以及丝绸吧!” “总不能见个面,只是听我讲一遍吧?那倒是没什么意思了。” “陛下仁德。” 朱谊汐对于听别人演讲倒是有所心得。 耳朵光有声,不见响,手里光溜溜,也挺没滋没味的。 赏赐一些东西,不仅能够褒奖其人,更是彰显皇帝的仁德。 这一趟之后,在整个山东,皇帝的名声还会差吗? 花小钱办大事。 此时,妙仙挨个见了众女,由于戚秦氏在其中,她竟然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今个事了,各位也是辛苦了,就散了……” “陛下驾到——” 妃嫔们跪了一地:“臣妾叩见陛下!” 听到贵妃口中的称谓,戚秦氏等人不敢怠慢,随之起身跪倒下去,口中参差不齐的呼喝一片,“民妇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步进到殿中,瞅着一个个明眸皓齿,顿时忽然心生悔意。 贵妃在召见省内受过朝廷旌表的节妇贞女,自己虽是人主,贸然相见,总不是什么雅观的事体,传扬出去,人家还会以为自己性好渔色,到这里来寻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