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馆,一开始只是同乡之间的聚集,互帮互助。 但随着科举的盛行,渐渐成了半官方机构,负责接纳地方官上京落脚,士子入京暂住,乃至于商人之间的帮忙。 打个比方来说就相当于后世的驻京办。 有的地方因为财政压力,只能二合一,如之前的秦晋会馆,随着陕西人在朝廷上发威,两省会馆自然就分开了。 但同样,本来是南直隶的江苏、南京、安徽三地,且依旧在共用一个会馆,体现其一家亲的概念。 另外还有四川和重庆市的巴蜀会馆,广西和广东的两广会馆,甘肃和安西的西北会馆,湖南和湖北的湖广会馆,都诉说着他们的亲近关系。 但凡能够主持会馆的,无一例外是地方上的士绅,在京城和本乡有着难以言语的人脉和威望。 所以,面对馆首的邀约,哪怕人家是个举人身份,作为吏部侍郎,赵梦也丝毫不敢怠慢,郑重其事的参加宴会。 此时他面对这个原本端庄体面的馆首倒苦水,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毫无疑问,他的态度代表着整个山东会馆的态度,一旦表达不好,他在乡间的名声就臭了。 “您说,我山东历经灾难,在崇祯年间,建奴屡次掠夺,可谓是人口大失,就连许多亲王郡王都亡身,即到绍武初年,我山东不过三百万人。” “而在万历年间,山东可是突破了近千万啊,在整个大明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如今历经二十载,才堪堪至七百万,如此多的劫数,以至于风不盛,怎么能跟江苏那样,享受着几百年太平的鱼米之乡比?” 赵梦心中翻了个白眼。 当时的山东还包括了辽东地区,民间真正的人口大概八、九百万,如今来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他斟酌了一番,才谨慎道:“科举之事,这是陛下乾坤独断,烛照万里的结果啊!” “可,我山东一向都是北卷,如今与江南之人争锋,怎能敌得过?” 馆首忙道:“依我之见,山东应当是中省,让那几个富省去争吧!” “您是我们山东在朝廷中的排面,可得为咱们乡梓着想啊!” 这番话,着实难为人。 赵梦叹了口,可怜他一个吏部右侍郎,在朝廷之中又能有多少的话语权? 在绍武初年,偌大的朝堂之上,陕人和楚人一手遮天,内阁和八部尚,基本上都由他们把持。 如今经过多年的发展,尤其是迁都北京之后,让朝廷力量对比有所缓和,但同样不容乐观。 山东人虽然实力不断恢复,出了许多的进士,但山东人至今还没有出过一任尚,更别提进内阁了。 这惹得一些人颇为抱怨。 如今皇帝调整科举名额,在他看来是一件好事。 山东人一直在欺负陕西河南河北这样的地方,矮个子里变高个。 只有让山东人与江苏竞争,这样才能看得出什么是真正的优劣。 往年出了那么多进士,扎进了富省堆,未来进士也就艰难了,这才能让许多脑袋不清醒的人有个自我认知。 山东的体量太大,如今又没有了番王这样的包袱,还想轻易的在北卷中谋取好处,这把朝廷想的太简单了。 当然了,这是他自己的考量。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皇帝的安排,谁也不敢有异议。 心思兜转,他继续道:“实话跟您说吧,在之前朝廷有人提出以人口的定名额,毕竟人多进士就多,人少进士就少。” “这个主意不错。”馆首忙赞叹道。 山东有800万人口,在整个大明也是前五的名列,如此一来,获得的名额怕是比以往的还要多,这岂不是美事? 赵梦没好气道:“人丁数量谁能胜得过江苏?” “早在万历年间,江苏的丁口就超过了八百万,仅仅是苏州,就有近两百万人,如今户部统算,江苏怕是要有两千万人。” “如此,这四百人,江苏就要出四十之数……” “江西有近一千两百万,安徽近千万,浙江一千五百万,湖广、四川、福建等南方各省,能占据天下总人口的七成。” “也就是说,南方反而更进一步,比以往的六成还多?” 馆首惊了。 他转念一想,这人口应该不假。 北方历经天灾人祸,加上大量的兵灾,即使朝廷免税三年,半税两年,但也耗费了二十年时间,才恢复到万历年间的模样。 而南方太平多年,自然更进一步,在人口数量上呈现碾压态势。 南北一下就失衡了。 赵梦最后总结道:“如今朝廷已经免了丁口税,既然收不上税,自然对人口并不在意。” “前朝因为钱粮而亡国,如今朝堂之上的重臣,谁不怕没钱?” “您说的是。”馆首叹了口气,吃魂落魄道:“我山东人苦啊!” 了结了这件事后,赵梦松了口气。 刚才他一通安慰,自己心里面反倒起了波澜。 朝廷八部尚,四位阁老,这十二人中,竟然无一是山东人,可谓是凄惨。 如果我能更进一步,怕是能成为山东人的旗帜,拥有着数不尽的好处…… 马车滚滚而动,车外的喧嚣完全被隔开,让他一个人陷入到了思考之中。 而在山东会馆的不远处,几个路过的读人,对人潮涌动的山东会馆。那是数不尽的羡慕。 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巨大的石牌高大的台阶,大气的匾额,无不在诉说着山东会馆的豪奢。 “我绥远,何时有如此风光?” 几个读人感慨万千。 进士有名额,各省的举人自然同样有名额。 例如,昔日的南直隶,拥有最多,135人,如今被分为三地,人数不减反增,安徽、江苏各自拥有八十人,南京应天府坐拥三十人。 绥远作为边省,人口虽然只有一百来万,且蒙古人占据多数,但读人确实不少。 故而,绥远近年来不断争取,终于不再参加宁夏的乡试,拥有自己的名额:三十人。 近些年来羊毛贸易盛行,许多蒙古贵族发了财,自然而然就请名师指导学问。 再加上边军就地驻扎,其子弟也同样参加本省科举,风渐渐昌盛。 但很可惜,绥远贫瘠,会馆虽然建设了,但却只有七八间瓦房,几人挤在一起住,有时候还得去宁夏会馆去挤。 人家普通的士子,三菜一汤,有鱼有肉,甚至还有仆从住的别院,极其宽敞明亮。 而他们呢? 每日青菜豆腐,吃喝比不上普通的仆从。 在这种情况下,怎能认真备考。 几人商议一番,觉得再这样下去对将来不利,再加上羡慕嫉妒的缘故,他们忙去寻找馆首。 与其他的会馆由举人,乃至于京官担任馆首不同,绥远会馆的馆首,竟然是个商人,而且还是北京商人,名叫刘长贵。 他们住的这处院子,其实是人家的别院,在北京城买下也得三五千块,就这么毫不犹豫地给士子暂住,可谓是心胸开阔,目光长远之主。 “你们是说,找他省会馆合作?” 刘长贵闻言,大喜过望:“早就应该如此了,咱们要不与宁夏试试?” 他是商人出身,而且还是北京人,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能够扩展人脉自然是比较乐意的。 谁知,领头的杜易之则否决了这个提议:“且不说宁夏会馆本就拮据,许多举人被迫租赁寺庙,咱们去了也没有地方住。” “况且,因为之前闹得不愉快,人家怕是也不乐意。” 当年朝廷考虑到绥远人口少,宁夏新建,两地都不算什么人口繁盛之地,再加上离得近,所以就一起合并乡试,共录取五十人。 表面上来看,两省各分二十五个名额,很是公平。 但实际上绥远却是吃了大亏。 宁夏虽然人口少,但之前是宁夏镇,许多边军军户,汉人超过半数,比绥远强太多。 故而每次举行乡试,宁夏往往占据大头,绥远顶多两三人中举,可谓是凄惨。 如今分开了,宁夏、绥远各三十,等于是宁夏少了十几个名额,岂不恼怒? 绍武初年,湖广行省分为湖南,湖北两地,也因为名额的缘故吵得热闹,湖北一直不放手,湖南坚决要放手。 后来还是皇帝乾坤独断,才算是了结。 而绥远与宁夏之所以如此果断,就是因为考虑到蒙古人的缘故,团结嘛! “去找察哈尔。” 杜易之认真道:“相较于宁夏这个表亲,我绥远与察哈尔才是真正的亲兄弟。” “好——”刘长贵大声叫好。 察哈尔跟北京极近,确实是个很好的对象。 由于距离的缘故,察哈尔能更好的开展移民,如今建起了数座城池,开垦了大量的耕地,赋税年年激增,比宁夏和绥远加起来还要有钱。 两省会馆一谈,几日功夫就达成了协议。 绥远是没钱,察哈尔是有钱但没影响力,两者一拍即合。 察哈尔会馆直接改名为察绥会馆,专门招待两省的官员和举人,商人,影响力在北京骤增。 而绥远的读人也搬进了更加宽敞的察绥会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