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城,小冰河时期的寒风依然凛冽。今天十五,是个望朝朝会,在京职官都要入朝,在奉天门(嘉靖后改名皇极门,即今太和门)前“嵩呼舞蹈”,奏事发令。官员们都不敢怠慢,卯时不到,都已经在宫门前等待了。
明代,每旦早朝,从宰辅到九品小吏,乃至不入流杂职,都日逐随朝,骈首门下,了无亲疏轻重之别。而且,明代的朝会缺乏合理的功能分配,除了礼仪性的“大朝会”及“朔、望朝”在正殿(奉天殿,后改名皇极殿,即今太和殿)举行,其他一切“大小公私之事并令公朝(即奉天门早朝)陈奏”,由天子亲自决断,早朝乃等于“日朝”,君臣天天都得赴朝。
朝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是从洪武十三年废除中省后开始的。朱元璋废相后,政事散于六部,无人总其纲,凡事须请旨而行,事无大小便如潮水一般涌到朝会上来了由皇帝亲自发落,可谓“烦渎圣听”至极。朱元璋最担心的就是臣下蒙蔽,如今他身亲坐朝,事事过目,人人皆至御前,他认为这样,就能做到无“欺弊”了。
门上“鼓三严”,即第三通鼓响,先开二门,放官军旗校先入摆列,百官赴掖门前排队,候钟鸣开门入内。武分两班入朝,由左掖门,武由右掖门。入内后,先于金水桥南依品级序立,候鸣鞭,各以次过桥,诣奉天门丹墀,为左班(东班),武为右班(西班),在御道两侧相向立候。
奉天门上廊内正中设御座,谓之“金台”。丹陛左右钟鼓司设乐,殿陛门楯间列“大汉将军”,皆著明铁甲胄;御道左右及武官班后各有校尉相向握刀布列。乐起,皇帝御门,内使二人,一执伞盖,立座上,一执“武备”,杂二扇,立座后正中。皇帝安座后,再鸣鞭,鸿胪寺“唱”入班,左右两班齐进御道,再排班。此时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行一拜三叩头礼,是为“大班”。公侯、驸马、伯自成一班(勋戚班),居武官班前而稍离。
行礼毕,鸿胪寺官对御座宣念谢恩、见辞员数,这些人已于前日在寺具本报名,此时在庭下或午门外遥行五拜三叩头礼。若边方奏有捷音,“大者宣露布,小者具奏本,俱于早朝未奏事之先宣布,所以张国威而昭武功也”。然后,进入早朝最重要的环节——奏事。鸿胪寺官唱奏事,各衙门以次进奏。
俗例,各官奏事之先,“皆预咳一声,武班中,不约而同,声震如雷,俗私谓之‘打扫’。”然后“从班末行至御前跪奏,毕即复位”。奏事不用口语,而是大声朗读本章,如史云“吕震聪明绝人,每朝兼奏三部尚事,诵牍如流。”通政司、鸿胪寺官除了引奏,有时还代读奏疏,为达到“美观瞻”的目的,在该衙门任职者当“美姿容”、“大音声”,以故北人独多。
奏对之际,班列中有礼节失当者,御史、序班即予举劾。若无失仪,御史、序班一躬而退,鸿胪寺官唱奏事毕,鸣鞭驾兴,待圣驾退后,百官亦退,各回衙门莅事。
今天虽然没有“边方奏有捷音”,但东海总督府参政李思谨出使琉球册封琉球国君回京复命,同时提交辽宁恢复“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的奏章,以及上交从朝*鲜、东瀛运回两国赔偿大明的黄金,等同边方报捷。
“臣金奴儿哈赤启奏:臣自得陛下简拔于山野之间,许以封疆,愿为前驱,讨伐不臣,恢复奴儿干都指挥使司。今得陛下洪福庇佑,将士用命,百战不断,历经艰辛,终抵于奴儿干城。城虽毁亡,城外永宁寺亦无存,然‘敕建永宁寺记’和‘宣德八年重建永宁寺记’两碑犹在。然奴儿干城已毁,时值寒冬,滴水成冰,众将士无以留驻,主将雄科洛、副将肖白图唯拓两碑上字以归。众军回归,臣欣喜无状,急欲报喜于圣上。适东海总督府李参政入京复命,即谱奏章,命李参政一同面呈圣君。臣喜极无状……”平常陈矩的鸭公喉别扭,今天大家都不在乎了。
再看着殿外摆列的两国赔偿的黄金,皇帝和内阁都意气风发的,很有成就感。万历立刻就让内侍把两份拓送到太庙,让正在另一个位面吹牛打屁的列祖列宗也高兴高兴。
南京众守备也联名上奏报捷:江南湖匪,扰乱漕运,威慑京师。南京官兵用命,虽新年之时仍出征剿匪,终报捷音。剿灭湖匪xx路,擒获匪首若干,附逆者若干,阵斩者无算。应天、苏州、常州、镇江、松江,宁国、太平七府及广德州已无匪迹矣。其余八府两州,剿灭残匪,指日可待。臣等奏请陛下,请旨处置擒获之匪逆。
万历更加高兴:陈矩不错,举荐的王安也好,都是能上阵杀敌的。这王安一到南京,立即就把南京附近的湖匪镇*压了。看来朕也是知人善任嘛!
大家正高兴,偏偏有人出来恶心大家。刑部云南司主事饶伸,出班上奏,弹劾王锡爵、吴时来:自张居正二子连占科名以来,内阁大臣子弟中式遂成惯例。去岁乡试,顺天府主考黄洪宪“大通关节”,以为一举不足重,居然私内阁大臣之子(王锡爵之子王衡)第一名。子不科试,则录取其婿(申时行女婿李鸿)。利厚者,非子则及其孙。致复试之日,多有不会写章者,都御史吴时来不分优劣,一律说成是平通,朦胧报请。礼部郎中高桂疑此中有弊,因摘出中式可疑者,反遭王锡爵门生上疏攻讦,剑拔弩张、杀气腾腾,无大臣之体。王锡爵为相三年、忠贤被斥,引用奸人。今又巧护己私,欺罔君上。吴时来附权蔑法。请一并予以罢免。
吏部右侍郎徐显卿也跑出来附议,火上加油。
这边厢还在理论,那边的兵部也来添乱。兵部上报:前云南赈济地动灾民不力,引致民*变。云南永昌地方,募川、楚、粤亡命之徒为兵镇*压。诸军久骄,气势汹汹,遂于正月(原先是三月十六日,现提前。),以索饷为名,发动兵变。于教场树大旗,杀掠居民,抢夺马匹,声言要赏,并聚众欲突入永昌城。因城门尽闭不得入,转由永昌、大理入省城。沿途剽掠,百姓遭难者无算云云。
万历有足疾,不能长时间坐在龙椅上视事,高兴完了,正准备回后宫休息。现在跑出两伙不长眼的,跑出来恶心人加碍事,万历真的生气了!
万历还是很有策略的:当值御史何在?!这都成闹市了,也不管管?!
等着御史们整理好秩序,万历才再开口:顺天科考之时,王阁部正在东瀛征战,何能左右之?时值乱*民纷扰,众士子如何能安心考试?门生维护座师,是为尊师重道,如何无大臣之体?饶伸、徐显卿之议,实为荒谬无稽之言,不成体统!去职回乡罢。这云南兵变,沐家治理无方,下旨训斥,严令尽快镇*压剿灭……
一时间,万历威势之下,众臣子唯唯诺诺,不敢稍有违逆。从此,万历愈加的自以为是,听不下违逆的忠告。
被俘的湖匪和叛军,通通发配辽宁,辽宁顺利地有得到了大批的人口。皇帝和朝臣们不知道的是,其实两国的赔偿里面有大批的粮食,全部被辽宁隐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