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龄石此话一出,帐内响起一片热烈的喝彩声,只有王镇恶,还是面露不忍之色,说道:“三千多慕容氏的宗室,不可能个个有野心,这样不分亲疏地尽数诛杀,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如果只杀慕容德和慕容垂的兄弟子侄,加起来几百人,是不是就差不多了?”
朱龄石冷冷地说道:“镇恶,别的不说,就说这个慕容镇,难道他是慕容氏的近亲吗?他可是慕容廆的兄弟之后,跟慕容垂他们早就是出了五服的远亲了,还不是在西燕的时候当上了将军,到了南燕的时候成了宗室?”
“野心从来是和远近无关的,这些慕容氏的家伙,只要姓慕容,只要是曾经有过当族长或者是族长兄弟的的祖先,就都会有一颗想当皇帝的心,谁挡路杀谁,不管是异族的汉人,还是同族的父子兄弟。”
王镇恶这下无话可说了,他终于知道,刘穆之之所以先摆明了态度,再让朱龄石表态,就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现在,他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希望,看向了刘裕,抱拳,脸上都是殷切之意:“大帅,虽然大石头说的很有道理,但南燕毕竟刚灭,人心不服,这时候我们再大肆杀戮,只怕会惹人非议,其他降人也会人心惶惶,过一阵大军撤离,难保他们不会趁机再反叛,并不是只有慕容氏的宗室才会作乱哪。”
刘裕平静地说道:“镇恶,你说的很好,我们确实应该多行仁义,但是,这次阿兰的死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对于狼心狗肺之人,仁义是无用的,就象对于卢循,徐道覆,还有跟着他们漂洋过海的上万三吴老贼,我们没有给过他们机会吗?没有仁义对他们吗?换来的结果是什么?”
王镇恶这下子再也不敢开口反驳了,只能低头退回了自己的队列,大帐之内,只剩下了刘裕的声音在四周回荡着:“这次的悲剧,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无论何时,都不能低估我们的敌人,慕容镇是野心勃勃趁机造反,慕容超则是给黑袍和公孙太后用控魂之法操纵,但这又给我们提了个醒,那就是慕容氏的宗室身份,就是天生给人操纵,作为反叛大旗的最好借口,从这个角度来说,没有谁是无辜的!”
王镇恶的满脸都是通红,低声道:“属下一时考虑不周,忽略了这点,还请大帅原谅。”
刘裕摆了摆手:“镇恶,你是出于公心,我们在这里军议,就是要大家畅所欲言的,道理是越辩越明,只有大家集思广益,多多发表意见,我们才能想到自己忽视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当年前秦覆灭,本来已经灭国的前燕余孽,又开始起兵复国,慕容垂这一路不用说,另一路起事的,都是要遥尊远在长安的亡国之君,整个慕容部的大罪人慕容韦为首领,这不就是要利用此人当过皇帝的名分吗?”
“慕容韦起事失败后给诛杀,城外的这些西燕军,又是让有近亲宗室身份的慕容冲为首领,而不是先推举会打仗,有威望的慕容永,慕容镇等人,不也就是因为这些宗室的名望,身份更加尊贵吗?哪怕是个草包废物,只要是慕容氏的后代子孙,越跟皇室的关系亲近,就越容易给鲜卑族人认可,公推为首领。”
“不用说慕容氏了,就是我们当年反桓起事,建义京口的时候,大家也没推举我坐那大位吧,还是得迎陛下复位,在他复位之前,我们还得找武陵王司马遵暂时摄政,这同样是为了找个名份,为了让天下人都认可的当朝天子或者是宗室来坐这个大位,所以,我们不能给我们的敌人这个机会!”
王镇恶这回也连连点头:“大帅所言极是,这个名份非常重要,那这样看来,尽诛慕容氏宗室,还真的是有必要,只是,也要考虑事后的影响,至少不能搞得人人自危,让那些其他的投降鲜卑人,生出不必要的叛心。”
刘裕看向了刘穆之:“胖子,镇恶提的很有道理,你准备怎么办?”
刘穆之淡然道:“这也不难办,首先,诛杀慕容氏的宗室,别让我们来动手,让悦部的,贺兰部的鲜卑人,还有韩家,高家等本地汉人大族来动手,哦,对了,尤其是辟闾家,他们应该是最想做这些事的,给他们一个有仇报仇的机会,就是让本地的战后汉胡大族,手上沾了血,如此,性质就变成了他们南燕原来内部的清算,而不会转到我们身上。”
沈田子哈哈大笑道:“这招借刀杀人,实在是高,谁不敢下手就是有异心,连他一块也灭了,下了手,沾了血,就是投名状,以后就算想反叛,也得想想这个下场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把慕容氏宗室给消灭,那领兵之人也没有了,剩下的原慕容部的鲜卑族人,群龙无首,我们把剩下的精壮主力,如悦部的俱装甲骑和贺兰部的精锐调集南下,去平定妖贼之乱,剩下的留守本地的族人,分散编入各个牧场和庄园,切断他们的联系,又无领头之人,那想要再作乱,可就难了。”
帐内传出一阵称赞之声,王镇恶也是连连点头,刘穆之笑道:“镇恶,这回你新收的那个鲜卑小将段宏,我看就挺不错的,此次表现出错,可称将才,以后,我看就由他来统领本地的鲜卑将士吧。”
王镇恶笑道:“那我先代阿宏谢谢胖长史的提携之恩了,他之前只是一个队正而已,这一下子能带千军万马,有点提得太快了吧。”
刘裕淡然道:“在这个乱世中,需要的就是大力用真正的人才,岂可拘泥于正常的论资排辈和升迁速度?要是按太平时的升迁,你们中恐怕一半人都不会现在站在这里。段宏这小伙子这回表现上佳,我也一直在注意他,让他统兵,我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