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的家在距离蟠龙镇十数公里外的一个小村庄上,她的母亲是个牧民的女儿,因幼时摔断了一条腿成了残废,直至二十多岁仍未嫁出去,不得已许给了邻村的一个混混,便是她的父亲。
沐昭十分确定这是在梦里,但绝不是她自己的梦,而是黄莺的梦。
她的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脸却变成了黄莺的脸,脑海中莫名其妙多出了属于黄莺的意志和记忆。
在沐昭看过听过的所有有关厉鬼的传闻里,但凡能成为鬼怪兴风作浪地,大多是被辜负、被侵害的可怜人,所凭借的也不过是一股怨念,有怨亦是有求,沐昭也很想知道,黄莺求的是什么。
她向来是个懂得“既来之则安之”的人,遇到这样的离奇事,在找不到解决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安下心来等着泠涯的消息。
黄莺是梦的主宰,她掌控着梦中的一切,在这个梦里她便是造物主,沐昭只能成为被摆布的人。她总在适当的时机给予沐昭些许提示,似乎在引领着沐昭追寻她的足迹,探寻她的过往。
离开王家后,沐昭脑子里莫名出现一个念头,要回黄莺的家乡看看。
黄莺被卖掉之后,开始的一年里还能时常见到自己的赌鬼父亲,对方每次都掐着她发月钱的时机来王家堵着她要钱,她烧伤后那亲爹也曾来过一次,当时她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伤口化脓感染,眼看便要一命呜呼。他爹看着自己的摇钱树成了这副模样,骂了声晦气便匆忙离开,像是怕别人追着他讨钱似的,从此再没出现过。
沐昭望着眼前这栋摇摇欲坠的土坯房,篱笆已然朽坏,却没有人修理,杂草丛生的院子中蹲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正光着屁股玩泥巴。屋子里噼里啪啦传来一阵阵打闹哭喊的声响,一个男人正在打自己的女人。
邻居家的门响了一声,一个妇人走将出来,蓦地看到站在暮色里的沐昭,吓得大叫一声。
“娘欸!有鬼!”
那人差点跌坐在地,手中的木盆“哐啷”一声掉在地上,骨碌骨碌滚出好远。
沐昭自从变成这副模样,时常遇到这类情况,早已不太放在心上,她轻声解释道:“大婶儿,我不是鬼。”
来人听到她的声音,抚了抚胸口,翻着白眼骂道:“长成这副模样怎地也不遮一遮?!做甚么一声不吭站在这里吓人?”
沐昭心中有些伤怀,同时亦感到些许可笑,虽然清楚对方可能没多少恶意,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语也不过因着习气使然,可她从前确实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呵斥,大抵有张好看的脸,这个世界也会待你温和些。
“对不住。”她轻声道歉。
那妇人白了她一眼,拾起掉落的木盆转身要走,沐昭赶忙喊住她:“大婶儿,请问这家的女主人,名唤穆玛依的,您可曾认识?”
妇人听闻此话转回身来:“穆玛依?你说马洪奎的女人?”
关外各民族混居,姓氏十分庞杂。
沐昭点头。
“死了。”那妇人说。
沐昭一惊,她意识中属于黄莺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她母亲亡故的消息。
“怎么死的?”她忙问。
妇人看她语气温和,颇为有礼,心中的气也消了一些。
她“哎”了一声:“说起来造孽,她男人是个烂赌鬼,整日游手好闲只知赌钱,前几年又欠下一笔赌债,穆玛依为了替男人还债,当了捉蝎人,死在沙漠里头了,至今还未找着尸首。”
金雷蝎可以换钱,是以一些缺钱的贫民偶尔也会深入荒漠,用一条贱命当作赌注,若能活着回来,便将收获卖予镇上的商户,换些度日银钱。只是黄莺的母亲瘸了一条腿,本就行走不便,以这样的身体状况去沙漠捉蝎,不死也说不过去。
沐昭心中叹息一声,女人自古以来总处于劣势,做牛做马供养男人还每日挨打的例子,她前世也不是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