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并不知道族学里各位夫子的心思,他虽然答应了曹安民要他放水的请求,却也想在这考试中检测下自己的真实水平,因此,这次考试,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与曹安民随便敷衍了几句,曹昂便走向了大堂。按照规矩,仆役一律不得进入族学大堂,尤其今天又是考试的大日子。小乙很快就停住了脚步,将手中的箧递给了曹昂,并向曹昂郑重地行了一礼,预祝自己的少主取得好成绩。
曹昂轻轻点头,从小乙手里接过箧,自己拎着它走进了大堂,先向正中供奉的孔子塑像行了一礼,见夫子们不在,便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坐榻那边,并将箧放在了几案一旁。
此时堂中已有许多人就坐,正在紧张地做着考试前的准备工作。曹昂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平稳了下自己的心态,这才打开箧,将砚台放在了几案之上,又从箧中取出一块墨块。
他并没有将这墨块整个投入砚台,而是从袖筒里取出一柄裁纸刀来,从墨块上仔细削下一小块来,放进了砚台里,又从上面削下一大块来,转身放在了坐在自己身后的夏侯楙的砚台里。
夏侯楙感激地一笑,好奇地问道:“阿昂,你怎么知道我没带墨啊?”
曹昂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拜托,整个族学里就你最粗心,我伤好后上学的这么多天,你哪天带过墨?”
夏侯楙挠了挠头,感激地看了曹昂一眼,低下头开始磨墨。其实粗心是一方面,囊中羞涩却又是另一方面。自己的身份虽然与曹昂相同,都是妾侍之子,可处境却大不一样。人家曹昂家中并没有别的兄弟,丁氏也对他很是宠爱,每月照常发下月例钱;可自己却有一个骄横的大哥,而且还有一个充满了优越感的大娘,而且这个大娘居然还时常克扣自己那本来就微薄的月例钱!如果不是母亲织布卖钱,他夏侯楙根本就没有闲钱来交束脩!如果不是曹昂以各种理由赞助自己,他夏侯楙连像样的套笔墨纸砚都买不起!
曹昂此时也往砚台里注入了少许清水,慢慢开始研磨。一边磨着,他一边打量着学堂里的众人。根据曹昂这段时间的了解,曹家族学中除了曹家族人以外,还有不少夏侯家的嫡系子孙,比如夏侯惇的弟弟夏侯廉,夏侯惇的长子夏侯充,夏侯渊的长子夏侯衡等等。
穿越前的“曹昂”,虽然一门心思苦读圣贤,为人倒是比较憨厚,典型的老好人。因此在夫子们到来之前,不少人跟曹昂低声打个招呼,询问他身体的康复情况。对此,曹昂一一点头,微笑寒暄,绝没有半点架子。
约莫过了一刻钟,估摸着族学的学生们基本到齐,族学的夫子们才慢慢走了出来。曹夫子虽然为人莽撞,却因为是曹氏族人,得以掌控这曹家族学的大权。就听他轻轻咳嗽一声,站在了大堂正中。
所有学生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异动。
曹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今日是咱们曹氏族学月考的日子,也是这一旬学习的总结之日。我与三位夫子一同商议,决定将此次考试的赏赐略作提升,第一名从奖赏一贯钱提升到十贯钱,第二名奖赏六贯钱,第三名奖赏四贯钱,前十名每人再奖励两贯钱,诸君努力!”
听完曹夫子的话,学生们不由得有些个兴奋,尤其是那些个家境贫寒的曹家分支之子,更是高兴异常。他们这多半个月头悬梁锥刺股,为的不就是这次月底考试嘛!即便他们水平有限,可进入前十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钱虽然不多,却也能贴补家用,而且这还是莫大的荣耀。
曹夫子说完这话之后,便目视诸位夫子,赵夫子上前一步,高声说道:“虽说族学拿出一笔钱来,奖励成绩优秀者,可大家一定要记得,咱们读是为了匡扶社稷,为了重振我大汉的威仪,而不是为了区区几贯钱财!”
听赵夫子这么一说,曹夫子也连连点头,大声说道:“赵夫子说得甚是,大家一定要记住读的本意。你们这些人,都是咱们曹家、夏侯家未来的栋梁,一定要志存高远,即便不能像曹公那样位居高位,也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早日光宗耀祖!下面由钱夫子开始宣读考题!”
听到此言,大家赶紧摊开竹简,提起笔来。钱夫子轻轻咳嗽一声,见大家都做好了准备,这才高声开讲。
曹昂仔细听去,刚上来几道题都是默写题,他这段时间拿出高考的劲头来背,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钱夫子一面说着,大家一面紧张地在竹简上写着,不时有人懊恼地揪揪自己的头发,昨晚自己干嘛偷懒啊?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约莫半刻钟以后,钱夫子往后退了半步,让出刘夫子来。就听这刘夫子高声说道:“这次大家来写一篇策论,主题就是反思黄巾起(义)……咳咳……黄巾作乱对咱们谯县造成的危害,商讨一下如何清剿黄巾……余孽!如果大家的策论着实出彩,我们几位夫子会联名推荐给曹公!”
得亏刘夫子素来说话含含糊糊,要不然他刚刚的这段话就会引起轩然大波。身为曹氏族学中的夫子,岂能对险些颠覆汉室河山的黄巾众抱有同情的态度?不过刘夫子后面的几句话,着实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所有的学生都提起了兴致,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刘夫子话语中的不妥。
很快,学生们就开始紧张地写,曹昂也不例外。如果只是引经数典,曹昂肯定会皱起眉头;可要是写些策论,曹昂倒也不算太憷头。
不过目前曹昂写的最大障碍,不是没有思路,而且简体字与繁体字的互换。指望一个现代人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彻底掌握繁体字的写,不能说白日做梦,也是异想天开。
写了没几个字,曹昂就不小心写了个简化字,他连忙拿起湿布来将这个字抹去,又用干布子将这里擦拭干净,然后再写上相应的繁体字。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着,一直关注曹昂举动的曹安民这才放心,心中暗笑:曹昂倒是个实诚君子,居然以写错别字为借口耽误时间,只可惜我要夺得乃是曹家嫡子之位,咱们两人天生就是对手!
曹安民冷笑一声,沉下心去,认真写了起来。
一直关注曹昂举动的夫子们也发现了曹昂的异常,更发现了曹昂手腕上包扎的白布。大家不由得想到早上曹安民率人将曹昂围住的一幕,心中不由得偏向了那弱势的曹昂。就连收过曹德重礼的钱夫子、赵夫子,对曹安民的做派,也很是不满。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曹夫子重重拍了下手,大声说道:“好了,到时间了!诸位,放下笔!”
听到他的命令,几个写较慢的学生长叹一声,将自己手中的毛笔丢进了砚台。这几个人总想一鸣惊人,打腹稿的时间用得太长,结果却没有时间来写正,懊恼至极。
学生们将竹简铺在几案上,小心地往上吹着气,等到字迹发干,这才将竹简卷了起来,用绳子捆住,放在了案头。曹夫子一挥手,四名年长的学生充当仆役,将这些竹简全都收了起来,抬到了夫子们的房间。
曹夫子咳嗽一声,对众人说道:“今天咱们就先到这里,明天公布成绩。大家回家之后,觉得自己这策论没有写好的,要多多温习功课,找找自己的不足之处,争取有所提高!感觉写得好的,更要认真准备。昨日曹公说谯县县令刘大人向他老人家求助,说自己需要几个幕僚,曹公将此事托付于我,我准备从大家写的策论中寻找一番,看看能否发现些人才。如果你们有意,且所写策论符合我的要求,那我就会将你们推荐给曹公。好了,我就说这些,几位夫子还有事没有?……好,解散!”
曹夫子说完之后,所有学生都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一礼,这才开始收拾笔墨纸砚。
几位夫子便不再停留,往自己的房间而去。四人关好门窗,开始将学生们的试卷分类。凡是曹家、夏侯家本家嫡系子弟的试卷,都单独放成一堆。这样人的策论,即便狗屁不通,也会得一个中等偏下的评语。至于那些旁系子弟的试卷,则在旁边胡乱堆放着,至多得一个中上的评语。
钱夫子很快找出了曹安民的答卷,打开一看,轻轻皱了下眉头。不是因为曹安民打得太差,而是因为他这次居然超水平发挥,无论是字还是内容,都超出了以往的水平。
赵夫子探头一看,也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按理说这次该给他一个上等评语,不过曹安民品行有缺,我看,还是给他一个中上的评语吧!”
四位夫子依次传看曹安民的答卷,斟酌片刻,全都答应下来。这时曹夫子也翻出了曹昂的答卷,匆匆一看,顿时傻了眼!
这曹昂怎么回事,这么一篇小小的策论,居然有着这么多的错别字,不是掉了偏旁,就是用了别字。就他这水平,顶多给个中下评语!
见曹夫子很是踌躇,众人极为诧异,大家赶紧围上来一看,也全都傻了眼。刘夫子皱紧了眉头,低声说道:“如果这样的试卷被咱们评为头等,那学生们肯定会有所不满,说不定就会闹事啊!可要是将曹昂贬为中等,曹公的面子可不好看!”
众人全都默然,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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