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来时的门口,头顶上交错的折射光如月光般铺散,暗中熠熠的光晕辉照交缠,竟渐渐地混合成一种迷幻的淡紫色,似飘散的蒲公英,寂静之下,华彩暗生。
地面是一地或粉或红的宝石碎渣,几颗早已熄火的弹壳滚落在一旁,诡异的色彩为整个空间赋上一层不祥滤镜,暗紫色的阴翳淡淡分布在石像上方,无头的瑞兽雕像在道路中央就格外的神秘莫测。
虽是被削去头颅,脖颈依然高高昂起,雕工锋锐,一横一竖板正不屈,更见凛然正气。
我凝视着雕像,身旁忽而飘来阵轻盈的行风,走路的脚步声几不可闻,只有微暖的体温在缓缓贴近,我知道是谁,并没有转过头去,只用手电筒照着瑞兽,
片刻后,噤声良久的小张哥才不轻不重道:“它是什么,现在你的心里有答案吗。”
我余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光影浮流,能看见他雪白的侧脸上面,一双漆黑的眸子正闪着幽光,我弯弯嘴角,却不是笑,答非所问道:“林老先生爱重妻子,自然事事以爱妻为先,无所不从,无有不允。”
小张哥莞尔,难得露出不那么邪魅狂狷的笑容,只把嘴角抿的平淡谦和,令本就有一副好皮囊的他,看上去有几分生气息。
只见他斯地抬起眼眸:“林家到南越王一辈,行士字辈,你口中的林老先生,名讳是林士之。”
“张海燕!”
胖子一声怒吼,一道雪白的光就打在小张哥脸上:“你怎么知道人家祖宗叫什么,又窝着一肚子小九九,哪来的小道消息,咱们小哥都不清楚,你倒是打听的殷勤,我看你是小公鸡下蛋,不是你的活你要干,老子警告你少管闲事,也少去离间他们小两口的感情,认清自己的身份,以你现在跟小哥的交情,只有单纯的撞个姓关系,最好夹起你的土狗尾巴,老老实实的,要是再跟我们摆亲戚架子,看老子打不打死你们俩。”
“什么张海燕,什么乱七八糟的口音,是张海盐好吗,第二声,盐。”
小张哥咬重自己名字的发音,伸手拍拍我:“小夫人,改日好好给他们普及一下义务教育,扫盲是你们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以后且得努力。”
“为什么你不用?”我关注点又歪了。
“因为我没有身份证,不算公民。”
说完,他严肃地在我肩头重重一搭,转身去拽唯唯诺诺的千军万马:“咱们是万人嫌,还是离他们远点,万一蹭掉夫人一根头发丝,把咱俩剃成无毛鸡都还不起。”
“我觉得被嫌弃的只有你。”
千军万马一把甩开小张哥,真诚道。
“咱俩共同进退,用得着分这么明白。”
我握着被小张哥拍过的肩膀,看着他和千军万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刚刚,好像对我敲了句敲敲话。
如果我没感受错,内容应该是:找个机会甩开他们,我会告诉你更多的东西,还有以上所有,记得对族长保密。
原来他会用敲敲话,也看得懂我们的交流。
我才想起来,小张哥的观察力非常卓越,逻辑能力也十分优秀,在彝寨的时候,他仅仅靠肉眼就能数清虫子的数量,并靠着几份英档案,轻而易举拿到队伍的主动权。
而我们的敲敲话虽然毫无章法,却并非无迹可寻,有一定的规律和条理,他即使不能全部参破,掌握一部分想来是不难的。
呼吸逐渐断续,我心神不宁地想着,一只手就斜里伸过来,准确掐在我脸上。
“在想什么?”
我被揪着脸,转头见是木安,远处的小哥已经走到洞口,在晃手电催促我们。
“没什么。”
我拍开木安的手,边跟他走过去,边思索要不要先瞒着他。
木安和小张哥是天生的合不来,本来就只能勉勉强强相处,再让他知道小张哥还在整幺蛾子,不抄搬砖上去拍碎他狗牙才怪。
可是我有预感——被削去头颅的麒麟石像、刻意模糊过的麒麟和焦明的浮雕、人为豢养制作的包包人、小张哥背后隐形的力量,以及这座巨型墓室存在的意义,一切的缘由,都会在他口中“更多的东西”里面。
我想要知道,也需要知道。
而且在他捏住我肩时,我能看得出来,小张哥的眼神,并没有恶意,干净澄澈的出奇,甚至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怜悯,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交织出的目光奇异又微妙。
不过因为那怜悯实在太淡,我无法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这令我有些在意。
胖子所谓的幽暗洞口就藏在石室旁边,位置上处于正中。
之前可能真的是受到宝石折光的影响,原本在中间的石室口,在如今来看,实际是更加偏右的,并且大小也一般,只是在视觉效果上显得大。
我没去看洞口花里胡哨的纹饰,只紧紧跟在小哥身后,小张哥也不向我使眼色,但他身上散发的笃定气场就让我觉得不爽。
好想打他的脸。
洞口后面的甬道短短一截,走出甬道后就来到一处熟悉的断崖之上,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寒风凛凛,对面是与这边相差无几的悬崖,用两条铁索相连,却不像上次是用莲花钩固定在火把凹槽上的,两边的锁头牢牢钉在墙里,上面还飘着陈旧的锈花。
我低头一看,脚底下有个石台,地面刻着一副巨大的九宫八卦图,本是用朱砂细细填进线槽绘制出的,因着年岁久远,颜色挥发,只剩浅浅的一层淡红色。
再往一旁看去,石台两侧,各有一尊小小的麒麟火槽,两截卷曲的红烛融化其上,流淌的烛腊像滴滴血泪,几乎溢满槽坑。
小哥和瞎子见状就同时一跃而下,走到两头的麒麟火槽边上,对视一眼,继而默契地吹火折子,点已烧到一半的蜡烛。
“这什么蜡烛质量这么好,几百年还能用?”刘丧就道。
“不,这不是几百年前的蜡烛,年份最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左右。”胖子意外的正经。
天真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眼睛毒,上面刻着1986年生产,还描了金粉,小哥一点就金光闪闪的。”
“……我到底在希望你能说出什么。”
光是听声音就能听得出的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