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妖精跟她说过,广东那边的阴雨天不好受,李偲这几天才领悟到妖精说的意思。
南粤的阴雨天一下起来就像一个厉害的女人抱怨自己丈夫外遇,不跟你大吵又不停止哭诉,一直期期艾艾悲悲切切,连绵不绝好几个星期就是不给你好脸色看,磨得你想自杀。
这雨也下得让人想抽烟。
易数开始迷上楼下老乡开的麻将馆,每天拖着不方便的腿去那里坐上一天,饭也不做了,衣服也不洗了,李偲只要说他,他就会不耐烦。
早期的周末总是美妙无比,它记录着李偲与易数的爱情故事,但现在变成了残忍无比,要记录着他们的分歧与分离:
这周末,易数爬起来就要去麻将馆,李偲哪里肯,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蛮横啊?我坐牢都没这么受限制,你是牢头狱霸吗?”易数瞪着牛眼看着挡在门口的李偲。
“你少费话,我忍你两礼拜了,这么多家务事要干,你把我一人扔家里算什么?”李偲那意思是,如果易数一定要出去,他就把自己推开,她也不会追出去说半个字。
被李偲的执拗震到了,易数像泄了气的皮球,暴瘦的他也无力气去推开李偲,他默默地转身躺在了床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还在生气还是睡着了,这样的躬着侧卧背对她的样子,他惹是吼两嗓子恐怕还好受,现在这样无能,让她突然感到了厌恶。
李偲捏着那包烟和打火机摔门而出。
握手楼里没有什么透气敞亮的空间用来吸烟,她也不想接受别人看待抽烟女人的异样眼神,所以索性一口气走到对面街的小学操场边,站在一处不用撑伞避雨的犄角旮旯处,一边抽烟一边望着操场放空。不像易数一样能熟练地将尼古丁的烟雾吸入口中再从鼻腔呼出,只是笨拙机械地在唇齿之间吞吐着那股刺激的味道。那个躺着易数的房子而今令人抑郁难安,这场连绵数周的雨几乎也快逼人抓狂,前些年的甜蜜依存,眼前的两难困境,当初的幼稚冲动,现在的软弱无力,一点一点都像这雨砸进身体里,漫过心、嘴、鼻,眼!眼前这一点点火星一次一次驱退涌上来的窒息感,又一次次被湮灭于雨水中。隔着铁丝网对着空无一人的操场尖叫,张嘴却只见尼古丁被尽的气体和好似永远都不会停的雨声。
*
易数疼的比以往厉害了,经常性地在床上打滚,李偲还是想让他再去医院检查,该化疗化疗,可是他坚持不去,还怪李偲想害死他,看着他一瓶一瓶的吃止疼片,她被恨、怒与心疼折磨着。
这几天李偲天天加班,太晚了就会有公司的男同事开车送她回。下车时,恰好被打完牌出来哈欠连天的易数看到了。
“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你交男朋友了?”一进屋易数就问。
“都知道我有男人了,谁还要做我男朋友?”李偲边脱衣边准备洗澡。
跟到浴室的易数将信将疑,站在门边说:“你每天打扮的光鲜亮丽,画着浓妆上班,即使说你有老公,别人也会想上你不?”
卸了一半妆的李偲停了手:“易先生,你也是高素质的人,什么上不上?你女人在外面被别人这样说你能让?你还自己这样说。外企工作环境,哪个人不是华服加身?哪一个不是浓妆淡抹?这本是一个先敬罗衣后敬人的年代,就算过得辛苦也不想让全世界都看出她的辛苦。知道吧,我也叉开腿挺一天的尸在床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有这条件吗?就这样,我还每天被同事比来比去。我戴的表,还是爸爸在我生日送的。就这点行头还翻来覆去地捯饬。你当我多牛逼,有车蹭,我不蹭是傻子啊。”
听完这一堆,易数自觉没趣,看着卸了妆、脱光了衣服的李偲,他觉得她比以前老了许多,哪里都开始松驰了,尤其是胸。
他只好在她洗澡的当儿,回到沙发上看电视。
习惯了检讨自己的李偲,洗澡时冷静了许多,她考虑到易数的举动是出于在乎自己,他不自信、没有安全感,他在家无事可做是太无聊了,也怪自己太没有换位思考了。洗完澡,她像换了一个人,香水一喷,睡衣如蝉翼薄而透明。不管怎么样,她想挺过这一段,为易数生一个后人。但是尽管老公长老公短地叫唤,易数也是不行,他不是不愿意,也不是不努力,不过是弄得气喘吁吁,无功而返。
李偲不气不恼不失望,她觉得他是真病了,她只有极尽安慰的份儿。
为了转移注意力,李偲省吃俭用为他买了最新的苹果手机,教他玩微博,教他玩手游,还有微信。除了微信他比较抗拒,其它还好,因为他理解微信就是对讲机,很多余。李偲看了他发的第一条微博就晕倒了:他的微博名叫“一棵树”,第一条微博就写着——我老婆每天都去满是狼的地方上班,偏偏我又看过《狼图腾》,她不会把狼当图腾吧,她走的那一刻,我只有担心。
易数的微博就关注了李偲一个人,没事就留言发私信,好在同事们都只玩微信,她的微博没有同事关注,不然不知有多尴尬。
易数还是做不到餐餐做饭,衣服他也说洗不动了,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只好吃外卖,或者李偲若是在外吃了回来都尽量打包,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周末李偲连煮饭带洗衣,不得空闲休息。终于晾好了衣服,只等米饭煮熟,瘫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连续玩了三个小时手游的易数,自己思想放空。
突然手机响了短促的音,是爸爸的微信。
即使离家出走了,她的手机号码却没有换,她不敢换,害怕家里找不到她,害怕有一天想念爸妈。爸爸给她都讲一些小时候的趣事,一条接着一条,好像不生她的气了,父亲怎么可能与女儿绝交呢?只是李偲不敢回一个字,手滑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