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三年之后
太阳刚落山,宝珠正坐在院子里择洗槐花,陈铁贵牵着自家的两头牛进了家门,笑着吆喝了一声,“母亲呐?”
宝珠咧着嘴儿笑,“到胡婶子家串门子去了,一准又是大哥的事儿”话毕,起身麻利地进屋倒了一碗凉茶给她爹端出了屋。
陈铁贵咕咚咚连喝了几口,咂咂嘴儿,“润泽今年才过了十三,那些娘们急个啥劲儿,想当年铁山叔,那也是十九才成的亲比爹还早了一年”
王氏正进门,听见丈夫那话儿,笑着嗔怪,“那能一样?咱润泽年头刚过了府试,明后年再学个两年,那可是秀才能跟兄弟放一块儿比?”
陈铁贵鼻子里哼哼了几声儿,“好赖也要等咱娃儿中了秀才的,噢还没念完,就给娃弄回来个媳妇?以后那心思还能用在读上头?”
“谁说就要给娃儿订亲了?不过是找胡家的打听打听那家情况。”王氏咧一眼丈夫,“等咱娃儿中了秀才,一般闺女儿咱还瞧不上眼咧~”
陈铁贵嘿嘿笑着,把牛拴进牛棚,望了望天儿,“这几天眼看热起来了,明儿到镇上给润泽送几件儿夏日衣裳。”
宝珠瞅着她爹笑,“急也不急这几天,过些天儿麦收,大哥学里还放假呢不是?”
王氏一撇嘴儿,端起宝珠洗好的槐花就往灶房里头走,“爹呀,如今眼里头就剩下大哥了”
自打她大哥润泽三年前县试落第起,卯足劲了在家学,平日里除了去学里,晚上回屋就点着油灯看,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就通过了县试,这也让一家子人开心了一阵子,原本润泽入学多是王氏的主意,自打通过了县试,她爹也觉着大儿子是块读的料子,更加倍地支持润泽,家几乎不叫润泽干一点点活了。
第二年润泽主动要求参加府试,倒是王氏,有了前头失败一回的例子,想让润泽再学一年再去考的,润泽却早已经不介意那事,说是只有去参加了,才能考验自个儿学的咋样,再说,就算失败了自个儿也有足够的信心以后考上。
那回到底还是落第了,加上去年那一回,光府试就落第了三回,终于在今年二月传来了好消息,府上只录取五十人,前十名为甲等,其他四十人为乙等。润泽的名次说来也可惜,乙等第十一名。
按王氏那意思,自家所在的燕州府,下辖着二十来个县,参加府试的考生那还不得上千人?能在里头挤进前五十,并且排行第十一,已经是很光宗耀祖的事儿了,陈家还是头一回出了这么个有出息的读人呐。
润泽还不满意,说是将来院试更是百里挑一,自个儿努力了两年也只得了十一名,将来就更难说了,但到底通过了府试还是大大松了口气。
这三年里,家里除了大哥的事让人振奋些,再来就是积德娘前年接走了积德,说是两口子在县里安顿上了。
王氏自然是不舍的,别说王氏两口子,就是宝珠,积德临走时也掉了几滴泪,几个娃娃约好每年都要见面。
陈翠喜见积德在王氏家里既没受委屈,又被管教的有了样子,不再像先前那样顽皮不知礼数了,倒也真心实意地记住了王氏的情,以至于后来几年,两家逢年过节的倒走动的勤。
听李翠喜说,积德一去县里就直嚷嚷着要入学,积德娘对读这事儿倒没有太多想法,本来一心想让积德跟着他爹天南地北的跑,将来跑的熟了也能自个儿单干。可架不住积德一个劲儿的要求,后来想想也是,儿子原先只惦记着玩,现如今能有入学的想法,总比游手好闲的强,况且县里各方面的条件都要比村里跟镇上好,积德将来要能跟润泽一样学出成绩,到底比当个庄稼人强。
这不,转眼到了今年,润泽府试刚通过,就传来积德过了县试的好消息,王氏一家子倒也不觉得吃惊,积德本就聪明,到了县里,听说身边没了玩伴,倒收了性子,踏踏实实念起了。
而自家大哥,自从年头过了府试,刚传出去,就有两家子找媒婆来打听的,王氏倒也没拒,先去了解了情况,只说自家娃儿这几年先不急的。
宝珠回过神,跟着她娘进了灶房,“娘去屋里歇着吧,今儿晚饭我来做就成。”
王氏一边儿给锅里舀水,一边叹着气,“娘知道最勤快,这些灶上的活儿原本也不打算让掺乎。没成想,我娃儿还真是块做饭的料子。”
宝珠抿着嘴儿,有些得意,“那娘还不让我干?”
王氏笑着摇摇头,“屁大点儿孩子,该玩还得玩儿去,灶上的活儿有娘呐,等再大些了再说。”
宝珠耸耸肩,也不听王氏的,就凑在王氏跟前儿打下手,王氏早已经见怪不怪,对小闺女儿也没脾气,也就是从去年起,闺女许是发了个子,突然就爱到案前凑合,学着切根葱,切几片蒜的,倒也有模有样。自己也能凑合踩着小凳子够着灶台,下一碗面,做个鸡蛋羹的,尝了几回闺女做的饭,味道还真不差,该放的各样调理拿捏的倒准,才六岁的年纪就能这样的心灵手巧,倒让王氏心里有些吃惊。
吃惊归吃惊,王氏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闺女越勤奋,到底越合自己心意,只觉着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话儿一点没说错,见着闺女小大人似的在灶台上忙活,心里还是舍不得,合计着家里就这么个女娃子,娇惯着些也没啥,十次有九次多是赶着闺女出去玩。
宝珠把牛从屋里头牵了出来,最近天儿好,宝珠每天都要牵着牛儿上河边喂一会儿青草。
刚到河边儿,就瞧见二丫跟喜妹也在河边儿放着牛,俩人坐在河边儿说说笑笑,见宝珠来,笑嘻嘻起身招招手。
牛儿正满地吃的欢,宝珠索性撒开牛儿,笑着说:“喜妹,今儿母亲咋让出来了?”
“娘今儿出去串门子了”喜妹应了一句,一双眼睛盯着宝珠直瞧,神秘兮兮地凑到二丫跟前儿说了一句悄悄话儿,两人捂着嘴儿笑的欢,笑了一阵子,二丫才抚着胸脯,上气不接下气说:“宝珠,今儿这衣裳真新鲜,补丁忒多。”
宝珠悄悄数了数,不多不少,六个补丁。微微红了脸儿,抿嘴儿说:“扯布还要花钱儿,这几年庄稼收成不好,还要供大哥读,家里头也没多的钱儿做新衣裳。”
二丫一听这话儿,倒收了前头的笑,盯着宝珠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见宝珠只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便把头上鲜黄的绢花儿小木簪子取了下来,笑着递给宝珠,“给我娘前头给我做了好几个呢”
宝珠连连摇头,礼貌地回绝着:“真好看,二丫姐姐自个儿留着戴吧,我成日要喂猪、喂鸡,有时还跟娘下地里干活儿,再弄脏了就不好看啦。”
二丫也不再劝,又将绢花儿木簪子插回头上,再一瞅喜妹,俩人又嘻嘻哈哈笑个没完。
宝珠沉默了一会儿,问喜妹,“喜妹姐姐,今儿穿的衣裳真好看。”
喜妹捂着嘴儿咯咯笑:“这些衣裳我是没觉着有啥好看的,每年都一个样式,没劲儿这件是二婶给做的,前些天娘又给做了一身儿。”
宝珠咧着嘴儿笑的甜,“姐姐穿啥都好看”
喜妹笑的疏离,拉着二丫往回走,“上我家玩儿会去给看我前些日子练的字儿,魏伯伯教的”
二丫牵着自家牛,连笑带回头地问宝珠,“宝珠去不?咱一块去。”
宝珠摇摇头,看着喜妹的背影,倒有些惆怅起来,原先还小的时候,自个儿跟喜妹常常在一块儿玩,慢慢大了,反倒不如小时亲近,村儿里多多少少也有些传言,说是王氏同一胎的娃娃,小女儿生的又漂亮性子又好,懂事,听话。赵家抱去那个,说是家里头娇惯的紧,小小年纪养成了霸道的脾气,长相也不如小女儿水灵。
宝珠不知道这些话儿喜妹听去了没有,对她来说,长成什么样,从来不是自己说的算的事,爹娘给的啥样子,将来就是啥样子。兴许多活了一世,很多东西早已看开,想她刚来到这个世上,宝云就被陈刘氏送去了赵家,多少跟王氏一样,对自己这个姐姐抱着一丝愧疚,除此以外,到底还是亲姐妹,每次见了面,还是很想亲近这个姐姐的。
想来,这事多多少少也有些一厢情愿。
正想着,冷不妨被人轻轻蒙住双眼,宝珠一闻那人身上的味道就知道是二哥来了,忙笑着掰开他的手,“装啥装,一来就知道是”
润生笑着过去牵牛,“贪玩丫头娘说快些回去吃晚饭。”
宝珠嘻嘻一笑,一骨碌爬起身,“贼喊捉贼,是谁玩了一下午不见人?”
润生也不生气,笑着解释,“下午跟着小虎子一块下地,牛婶子也见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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