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长的府邸很大,两个人从府门杀进沿着长廊通过,两旁无数杏花早已凋谢,空留余枝在庭院中被溅起的鲜血渲染,夜风吹过,血腥味混合着淡淡的泥土芬芳涌来,让人止不住皱起眉头。
景国然坐在房间里,火光幽幽,他好像没有听到府邸中激烈的喧嚣,只是将目光定格在房屋中各种物件,这里是他曾经呆过的地方,数十年,周语叶也罢,王博也好,曾经的人们都已消失不见。
面前是一把棕色的翎木椅,这是周语叶经常坐的地方。他伸出手在椅背上摸了摸,目光又向着前面一张桌案看去,上面两个偌大的杯子,那是特制的酒盅,每次王博进来,总会坐在这里一边喝着酒一边聊天,那是他的专用之物。桌案旁边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几本与一张最为普通不过的军弓。
这是姜定的遗物,十年前的州域之战,让这个人永远的离他而去。景国然踱着步子,只是离开了一段时日而已,可他对这里的每一件事物却更加记忆深刻,景国然很少落泪,并非不想,只是他不能。
“冀州,诸侯长……”他喃喃的说着,现实与梦想不同,前者总有缺憾,想在乱世里做一个人上人,就要付出代价,想要达到目的,就要不择手段,想要永远理智,就要抛却感情。
可人毕竟不是神,不能长生不死也做不了神那般绝情。
房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皮甲的将士走了进来,在景国然的面前施以一礼,然后恭敬的说着。“禀诸侯长大人,王维昌已经杀进了府中,是不是要……”
景国然摇摇头,面上与刚才全然不同,露出一种大人物特有的肃然。“是该决出胜负的时候了……”他说着,然后向房间外走去,将士紧随其后。
房门复又关上,静悄悄的,好像景国然藏起的那些感情都是假的一样。
马车摇摇晃晃的,车厢内尚还好点,可车厢外的张暮却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身边的一个木杆子,身体在颠簸间左摇右晃,他张着嘴,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周,周语叶,你到底,到底会不会架马车。”
“放心,我,我天赋高,学什么都快。”周语叶也在颠簸间晃着缰绳,马匹时走时停,有好几次周语叶的身体都已脱离了车厢外的座位,旁边张暮看着,内心纠结的要死。
也许是今夜不太平凡的缘故,幸亏两个势力对立,抽调了除却城门外的近乎所有将士,深夜的大街上几乎没有人在,否则旁人,总要拦住询问一番。
前面的马匹不知道撞了什么东西,整个马车都剧烈颠簸了一下,张暮紧抓着木杆感觉自己慢慢飘起,近似飘了起来,忍不住叫喊道。“周,周语叶,周姑娘,周美,美女,你慢点行不?”
颠簸的缘故,话语断开,让张暮感觉自己都快断了气,对他而言,这马车上的感受足以抵得上三倍的【大智若愚】,让他难受的要死。
可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故意,周语叶听到这句话,似乎将马车架的更快了点。
张暮脸都白了,他刚想再喊一句“周姑奶奶”,不想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阵夜风吹过,张暮扶着栏杆,胃液中的事物都快要让他呕了出来。
“到了。”周语叶说话间已经下了马车,刚刚的颠簸似乎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张暮长出一口气,挑开帘门看了眼,夏侯芸正躺在里面安静的休息,这种病需要养,可在现下这种情况,他实在没有什么时间,紧了紧夏侯芸的被子,随后也下了车。
这是外城中的一个小地方,周围是一片林木,路到此就已消失不见,张暮眯着眼,多少感觉有些熟悉,复又仔细的打量下,发觉这竟然是当初夏侯霖领军住过的府邸!也就是外城陷落前他一直居住的地方。
“要烧这里?”
“不错,怎么?你舍不得了?”
张暮摇摇头,只是将行之际要烧掉自己曾经留下的印迹,这多少怪异了一点,冀州对他而言有些特殊,这里又是夏侯霖死前与他最后呆过的地方,有些回忆如同老房般存在,离开了,你未必还会回身看它,但它却一直留在你的脑海里,让你记得曾经住过那个地方。
“烧吧。”这个府邸里现在并没有什么人,因为张暮等人的缘故,也没有人在这里居住,可这里毕竟是将军府邸,烧掉它,多少都会吸引一些城门守军的注意。
周语叶轻笑,他在一个地方挖了几下,然后拿出了一个封闭的桶。“这里面是膏油,烧掉这个府邸绰绰有余。”
张暮接过,他拿起装满膏油的桶,却用目光一直看着周语叶。“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局势这么了解,又能事先做出这么多的准备。”他本来不想过多深入,可现在心中疑惑太多,房子也罢,金钱也好,甚至于眼前的这个膏油桶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准备好的,如此精心的事先准备,让他不得不有所忧虑。
“我不是谁?我就是周语叶,周语叶就是我。”
“不可能!你不会如此这般籍籍无名,这肯定是你的假名。”
周语叶苦笑。
“时光真的能改变很多。”他无奈的一笑。“张暮,这才是真正的我!”
同样的话语出现,让张暮愣了下,他看着周语叶在月光下那张充满平静与无奈的脸,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是谁我不管,但我希望你能清楚现在的情形,不要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