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学士越看,越是觉得诧异起来。
他惊讶之处就在于,这篇陈子十三篇,若以字而言,确实堪称谨慎,上下承接堪称精巧,每一句话精准到完美,有一种亦是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感觉,读起来,竟如四五经一般,显然有大家风范,且字字珠玑,毫无任何失格之处。
至于诠释,几乎和论语一般,是通过对答的方式来进行的,其中对孔圣人,显然有了新的解释,最巧妙之处在于,虽是全新的解释,竟没有太多违和的感觉。
其实这是最难的,世间的狂生何其多也,也有类似的奇谈怪论,可大多数,却是离经叛道。
不只如此,诠释很有新意,有一种你看着,似乎觉得有不妥之处,可深深里琢磨,却仿佛又从中得出了新的感悟一般。
须知陈凯之的这部,本身就是站在无数儒家大师们的肩膀上,将其观点融汇而成,既有王学和陆学,又有后世的一些新论,若是寻常人,未必能细细品读出其本意。
可对章学士这样的大家而言,却很能从中得出感悟,他毕竟有数十年的治学经验,也经历过人生的起起伏伏,感触颇深,越看,他越觉得匪夷所思,更觉得有些观点,竟和自己有时所想,有不谋而合之处。
他全身心的代入了进去,时而皱眉,时而笑,时而沉默,时而低声诵读,陈凯之借鉴的,乃是王学的哲学体系,这等经过后世整理的王氏哲学体系,本就玄妙,无懈可击。
可以说很符合这个时代人的胃口。
良久,等他读到了第五篇《实践篇》的时候,似有所悟,便抬眸起来,却发现学士们也都在细细的品读,各自领悟。
学士们在这里坐了足足一天,这一天里,除了不停喝茶,便都是彼此沉默的读,足足七个时辰,粒米未进。
终于,有人咳嗽一声,大家方才各自抬眸,目光相互交错。
章学士环视了众人一圈,才格外认真的问道:“诸公以为如何?”
坐在下首,是郑学士,郑学士眼眸轻轻眯了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此细读,方食髓知味,其中高论,却不敢一论高下。”
不敢一论高下,这就匪夷所思了,他们可是天人阁的学士啊,怎么可以说不能品鉴呢。
郑学士随即捋须含笑道:“此乃新论,诠释新颖,逻辑自洽,老夫乃孟儒,对此新论,心中是有所抵触的。”
他师承的乃是孟学,自然对其他的学派,不太喜欢。
当然每个人的观念不一样,喜欢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
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可郑学士却又道:“只是老夫想寻它破绽,竟也堪称是无懈可击,不只如此,读时想要反驳它,可读完了,竟也觉得颇有道理,若是圣人在世,未必不是如此作想,是以老夫只能以为,老夫才疏学浅,不敢品鉴,也不敢论其高下。”
他的话,竟是得到了学士们的共鸣。
章学士连连苦笑:“若是不论高下,那么此送来了天人阁,莫非还要将它束之高阁不成?”
郑学士却是极认真的道:“老夫虽不敢论其高下,可天下读人何其多也,有人厌它,必定有人对其爱不释手,如痴如狂,有人不敢苟同,却也势必有人甘之如饴,将其奉为宝典,老夫以为,此堪比《《孟子七篇》。”
一下子。
厅中沉默了。
《孟子七篇》乃是亚圣孟子的传世之作,正因为凭借着《孟子》一,才衍生出了孟子学派,郑学士将它比作是《比作》,用意很明显,他未必认同《陈子十三篇》的观点,或许是心里有抵触,或者是因为已有固化的思维,可他承认,此极有可能将传世,其学说令人耳目一新的同时,也足以开宗立派,使许多读人奉为圭臬。
短暂的沉默之后。
章学士淡淡开口说道:“吾亦是作此想,天下学派如麻,可此,只怕将来影响深远。”
“那么……”有人道:“如何评鉴为宜?”
郑学士皱眉,不由惊呼一声:“此竟为陈凯之之作。”
众人低头去看,方才知道,这陈凯之不就是陈子吗?
众人不禁苦笑,一个个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