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一听,心骤然提到了喉咙眼上,迫切而问,“那他到底因何性情大变?”
亓官颐忽而眉眼轻颦,显然对我这么迫切一问,有些惊疑。
不大会儿,才忧忧而道,“三年前,阿兄还是个游历四方,不拘宫规的皇子,他本心思淡薄,常年游泊在外,有时几载不归,日子过得比我还潇洒快活,自从三年前因立储之事,朝堂政变,而我母妃一族因此被诛,母妃也被父皇打入冷宫,未过多久,便悬梁自尽了,我传信于他时,纵是快马加鞭,阿兄亦未曾见到母妃最后一面,后来还大闹了宣政殿,父皇大怒,阿兄被禁足了一月,不过幸有右相清明,直言进谏父皇,这才再三斟酌,立了阿兄为储,因此,阿兄解足后,变得暴戾,凶残,众人皆避他如蛇蝎。”
再诉往日崎岖悲辛时,亓官颐的眸中水雾氤氲,神色哀戚,悲愤兼集。
而我此刻,这才恍悟。
三年来的沉石,终于落了。
原来,三年前,子孤不告而别,再无音讯,竟是因此之由。
心口某处开始在隐隐作痛,我也分不清是到底在心疼子孤遭此境遇,还是因为他连我都设了心防。
不论出于何种原由,如今,心里总算好过了些。
身侧的亓官颐凝了我一眼,复慰道,“其实,阿兄也只是防人之心重了些,又因与父皇赌气,性子变得有些恣意妄为,但身居此位,他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举步维艰呢?皇家,向来情丝寡薄,但阿兄对嫂嫂,真真是用尽了心思。”
我知啊,我自然知他对我情意深重,可他错便错在,不该生生将我疏离。
不该对我也设下心防。
自我嫁过来,又能几时好过,他予我冷漠,距我千里,纵然再热烈的情意,亦会浇凉得彻彻底底。
所幸,为时未晚,我还来得及将他那颗将冷的心捂热。
隔日便是除夕,听闻当日宫里大设年宴,京都所有皇亲贵胄皆要进宫赴宴,我身为太子妃,理应出席。
因此,亓官颐晨起便将盛装备好,又遣来了几个嬷嬷服侍上妆及教仪。
毕竟我代表晁国,嫁来鄞国和亲已有数月,却还未曾拜礼过国君诸臣,于情于礼,都是我欠缺不当。
宴上千眸,皆会齐齐盯着我这晁国来的和亲公主的一举一动,看看传言中藐视礼法,嚣张跋扈的太子妃是如何在众人前出糗,张狂。
人,向来都有劣根,而达官显贵最浓厚的乐趣莫过于隔岸观火,落井下石。
教仪的嬷嬷倒也是个好性子,耐心地教我哪时起坐,何处行止,拜礼,细之又细。
申时初刻,雪已止,却未有放晴,层层叠叠的铅云压顶,天色阴暗。
此时,太子亓官陵驾着宝马雕车到了公主府门口接迎。
我随着众人簇拥下,走出了公主府,亓官陵已在门口候时尚久,他着一身乳面红里的云烟细锦服,金玉小冠束发,玉带缠帛,脚踏丝履,面容肃冷,好生一股寒气逼人。
四目相望时,静然无言。
亓官颐这时紧步而来,瞧着亓官陵一副厌世之颜,难得打趣道,“都新岁了,阿兄这副表情又挂了一年,也该换了吧。”
我一听,立刻被逗笑了,眼见亓官陵瞥了我一眼,眉间顿蹙,硬生生地啄了一句,“那照这么说,你那酒窑子里的酒,是不是也该换了?”
都闻温婴公主嗜酒如命,且酿得一手好酒,亓官陵威言一激,她立即住了嘴,悻悻地上了马车。
听说去年亓官陵就因不满她饮酒无度一事,派人将她辛辛苦苦酿成的一窑子的好酒,换成了清水。
当时还美其曰,清水醒脑,更宜你。
听说那次,她为此与亓官陵置了一月气。
思及此,我不禁想念起远在故国的哥哥,他予我,从来是有求必应,关怀备至。犹记得当日送亲时,他那噙满水雾的眸子,满面不舍。临行时,他对我嘱了又嘱。
“鄞国冬寒,我命人给你新做的狐绒斗篷可带到了?”
“到了那边,记得月月与家里通信。”
“棠珧,你长大了,凡事要懂得圆滑些,这样才能少吃亏。”
“若是受委屈了,要及时告知哥哥,哥哥就算拼尽全力,也定护你周全。”
……
亓官陵瞥眼,见我愣在原处,轻挑眉,道,“你若再站下去,嬷嬷为你打的胭脂,都该冻散了。”
我赶紧伸手抚了抚自个儿的脸,果然,被冻的冰冷还尚不知觉,容浅上前,将我搀进提前就烘暖的马车里,亓官陵紧后随来。
马车外观看似素朴窄小,里头却甚是宽敞奢华,羊绒软垫,羊脂玉案,翡翠珠帘,翡翠松柏常青茶具,件件精致名贵。
我与他,并肩齐坐,却相安无言。
撩起珠帘,天更灰暗了,压得抑闷。马车行在官道上,路上不乏同去赴宴的贵门士族,一见太子的驾辇,齐齐停滞让行,俯首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