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满庭寂然,落针可闻。
一旁听着亓官颐像是察觉有哪里不妥,外头都传,我与亓官陵相濡以沫,恩爱有加,旁人看不出其中隐情,细腻聪敏的亓官颐,自能猜出八九。
她从仕女手中拿过一个玉匣子,里头装的是一对翡翠玉手镯,递予我,“这是前些个日子,衿周国御史送来的蓝田玉镯子,有养身护体之效,正好送予嫂嫂,作为新岁贺礼吧。”
我接过玉匣子,看样子,倒是份厚礼。
所谓礼尚往来,我作为嫂嫂,第一次见小姑子,自也要携礼相送,左右寻思,最终挑了一对嵌绿松石花形金簪相赠。
后来,她在府中用了膳便走了,席间,与我说了好阵子话,亓官陵也在一旁和着。
我也只是循着礼回允,我本是性子孤僻,不太善于与人交谈,虽说亓官颐待人亲和,识礼不疏,我也是招架不住的,有好些次,都是亓官陵帮忙圆了过去。
此后接连几日,公主府都会遣人送来一些稀奇玩意,有时是精致的发钗耳坠,有时是珍馐美馔,对我颇为照顾。
除夕前两日,我因半夜受凉,染了寒疾,公主府派人来东宫,说是太子政务繁忙,无暇顾拂,搬去公主府,好歹有些个人照料。
亓官陵想必也是先前应允了,临行时,他刚回来,见我脸上素白无色,面上又沉了几分。
而后也只是轻叹一声,道,“去公主府住上两日也好,温婴心细,自能比我得心些。”
他这几日确实繁忙,日日早出晚归,匆忙得紧。
我随性应了声嗯,敛了眸子,由着容浅的搀扶下,进了轿鸾。
透过珠帘,可看见观行的一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着。猜测着太子妃离宫的真正原因。
宫闱秘事,向来是诸人闲时津津乐道的趣谈,不论多么简单,多么渺小的事,都会在他们口中放大,衍生不尽。
思陵城中依然风雪不止,却丝毫掩不住人们去岁迎新的欢愉,马车所到之处,皆是一派喜笑颜开,繁荣欢庆之景。
太子府距公主府并不远,都位于京都最为繁华处,不需二刻,便抵达了公主府邸。
公主府丝毫不逊色于太子府,左右两只石狮子捍守在朱门前,宽大凛然的府梁上,挂着一幅镀金钳玉的匾额,匾上大,“公主府”三字遒劲老练,颇有风骨。
为迎新岁,府中各处也挂起了宫灯,春贴,喜庆得紧。
刚下暖轿,亓官颐簇随着好些侍从出府相迎,她今日穿得也喜庆艳丽,一身霞彩千色梅花娇锦裙,夺目脱俗,配上眉间梅花妆,越发衬得清丽大方。
见我而来,忙着上前笑迎道,“方才我才念着,正想出门瞧瞧,可巧就来了。”
“道上雪虐风饕,走得慢了些。”我回允着莞尔一笑,随着亓官颐进了府,身后簇拥着十几个仕女小厮,恭恭敬敬。
穿过正房大院,抄手游廊,直至于雕梁绣楼,一路上皆是气派非常。
进至暖阁中,中堂的火炉正烧得热烈。
亓官颐屏退了左右,只余了容浅和她的随身仕女怀鸣。
我本是慢热之人,对于亓官颐的热络有些许不适,其实,对于她的过度热情,我也心存疑惑,她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子,为何会对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嫂嫂这般关怀备至。
却又未去深思,直觉引导我,亓官颐对我并无恶意。
我敛着身子端坐着,不作声响,亓官颐见之,宽慰我道,“嫂嫂莫拘谨,我此举,倒也是循了阿兄之意,听闻你初到鄞国,便身患寒疾,养息了多日亦不见好,正巧这几日闲时,也可接来同我说说话,女儿家总比男儿心细,有我照顾,身子也能好得安妥些。”
我点点头,心头大惑豁然开朗,难怪亓官陵这般淡然,原来都是他安排的,霎时,心怀一暖,我与他虽阔别了三年,却还是最为懂我的。
亓官颐洒脱不拘,明朗清透,是个可交之人,我嫁到鄞国已有几月有余,人生地不熟,未有谈心之处,他这般安排,于我而言,是件好事。
思及此,心中也开敞了些,嘴角微勾,“素闻公主胸襟气魄不逊须眉,此番关怀,竟让我这身处异乡之人,有了些许心安。”
亓官颐眼中含着笑意,语气越发温和,“我见嫂嫂的第一眼,便知嫂嫂心怀不俗,淡若似水,竟觉欢喜得紧,看得出,阿兄对嫂嫂,亦是一片赤诚之心。如今满城皆知,阿兄宠妻如命呢。”
是啊,明眼人皆看得出亓官陵对我宠爱有加,可谁能知晓,其中隐情呢?
“太子对我,确实关怀甚微。”
“阿兄虽看似凶煞冷酷,实则是面冷心热,嫂嫂若去用心了解他,便能发现他那柔软温热之处,”
说至此,亓官颐面色略憾,轻叹息,“这些年,阿兄走得颇为艰难,如今世人皆道他暴戾恣睢,冷酷无情,可他们哪知,三年之前,阿兄亦是温儒如玉的恣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