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容一向以爽快自诩。
她生得姿容秀雅,虽非富贵人家出身,穿上罗裙画衣时,袅袅身姿并不逊色于高门闺秀。只是自幼跟着年长些的学徒们上蹿下跳,难免调皮些,后来又跟着师父学疡医,从针刺刀挑到接骨续筋,早就将人体筋骨脉络学得透彻。
且跌伤断骨之人以男儿居多,她很小的时候就会给忙不过来的师父打下手,后来日益熟练,倒也不忌讳男女之防。
坦白说,光着腿脚腰背的男人,她已经看得太多了,扎针接骨时,也能凭着无所顾忌的狠劲儿让对方老实。
最初救治司裕时,她也心无杂念。
哪怕觉得少年眉清目秀,劲瘦挺拔的身材颇为悦目,碍于他沉默凌厉的性子和严重的伤势,根本无暇他顾。
直到最近这些天。
师父外出未归,只有她独自看着司裕,寒冬腊月里多少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
比起先前的寻常伤患,这少年实在很特别。
他生得俊秀,那双清冷而沉静的眼睛尤其吸引人,虽沉默寡言,每回开口时却都能直中要害。先前院外有人送东西时,她费尽力气也毫无所获,他哪怕重伤在榻都能洞悉院中的动静,便好似深藏不露的高人,凭添神秘。
何况,最初血肉模糊的伤口渐渐痊愈,虽然尚有疤痕未褪,又有旧伤遍布,身段却早已展露无疑。从干净喉结到流畅有力的胸膛,从劲瘦腰腹到修长双腿,如同工刀刻就,无不是恰到好处的悦目。
沈乐容行医许久,头回看到这样的身材。
——近乎完美。
两人原就年纪相若,哪怕司裕性子清冷了些,朝夕相处后难免添几分亲近。正当韶华的人,换在市井之中都是待嫁待娶的年岁,而今闭门独处,又不怎么说话,风雪寒冬里褪衣裹伤的次数多了,又碰上这般姿容,难免勾动心猿意马,甚至搅乱梦境。
爽快的少女添了小心思,难免为之困扰。
譬如今日。
……
行医这么些年,沈乐容从前少有避讳,哪怕是三更半夜也能把人拽起来敷药救治,扑在正事上心无旁骛。
对着司裕,却不敢这么虎了。
她不自觉轻轻吸了口气,等微乱的心跳平复,才拎着药箱推门而入。
司裕仍旧躺在榻上,纹丝未动。
沈乐容蹙眉,“怎么还没脱衣服?”
司裕静静看着她,“唔”了一声,然后随手扯开系带,开始慢慢地脱上衣,目光却仍在她脸上默默打转。
——他向来耳力极佳,碰到麻烦时听风辨音、借着呼吸找人是常有的事,便是高手都未必逃得过。偶尔心血来潮试炼耳力,连沈乐容夜里在对面屋子翻身的动静都一清二楚,方才她忽然顿住脚步,又深深吸气,更逃不过他的耳朵。
司裕心里竟自有点好奇。
也不知她在紧张什么。
不过多年养成的习惯使然,他的心思半点都不外露,脸上仍是沉静清冷的模样,水波不起。落在沈乐容眼里,便是俊秀少年闷声不吭,只盯着她慢慢脱衣服。
实在有点……奇怪。
她不甚自在的挪开目光,走到榻边。
药箱搁在桌上,发出轻而闷的一声响动,她拿眼角余光瞥过去,看到司裕已经扒开衣裳,露出精瘦的胸膛。遂取了药膏和小剪刀出来,将先前缠着的细布揭开,拿温水浸透的软布擦拭干净,而后检看伤势,上了药,细细抹匀。
她的指腹很软。
先前拿凉水洗了后,仍带着残余的凉意,摩挲过司裕温热的胸膛时,触感便格外分明。
晚风微寒,吹动窗外的树梢。
屋里渐而昏暗起来,朦胧天光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剩满屋安静。有那么一瞬,司裕心底闪过一丝异样,素来清冷的眸子悄然抬起,只看到少女侧身坐在榻畔,如鸦青丝拿竹钗松松挽起,袖口卷到了肘弯,露出细嫩秀致的小臂和细弱手腕。
她甚少施妆敷粉,肌肤却被蜀中气候养得温软细腻,鬓边碎发散落,目光落在他胸前伤处,认真又专注。
不凶人的时候她其实很温柔。
更何况,先前凶巴巴的姿态也只是在虚张声势。
司裕仍记得刚来这里时,她拎着剔骨的尖刀叉腰站在门边,满面暴躁强作凶狠的模样,变着法儿的让他老实。
少年的唇角忽然就挑起了笑意。
沈乐容敷药毕,一抬眼,恰好就撞上了这双藏了浅笑的眼睛。
平素沉静如寒潭,却在此刻染了暖意。
他在笑什么呢?
是瞧出了她今日的不对劲吗?
沈乐容心里有点发虚,摸不透他的心思,心里浮起懊恼时,仗着他伤势渐愈,随手便拍了一把,“笑什么!”
打得不重,对司裕而言如同呵痒。
他却故意往后躲了躲,闷声道:“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