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聊天室里,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很喜欢你刚说的那句话,你的理想是什么?”
她足足思考了一分钟,得出的结论是:这“大叔”太有思想,太有高度了。就凭这父亲的感觉,她决定和这位“大叔”聊聊。
端正了三观,她郑重在电脑上打字:“我想做个大学老师。”
“教育人,很高尚!”
“不是,我是想把考试题出得简单点,让所有学生都能及格。”
很久没有回复,她打字问:“走了吗?”
他回复:“没有,擦擦电脑上的水。”
凌凌想了想,自认凭她的智商问不出什么有深度的问题,决定跟他继续讨论理想:“那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没有了。以前我总是自视过高,现在才发现自己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我追求的东西完全超出我的能力……所有人都劝我放弃,连我的导师也让我放弃。我耗费了五年时间,一事无成。”他的话字里行间透着对自己的失望、挫败和悲观的颓废。
她遇见过这种人,年轻时以为自己无所不能,随着年华老去,忽然有一天意识到自己渺小得像一颗尘埃,便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和热情。
凌凌看看表,距离寝室关门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决定开导他一番,于是给他发去私聊消息:“全世界都看不起你,你更要看得起自己。”
他也发来私聊消息:“没有人看不起我,是我自己看不起自己。”
她讶然看着屏幕上的话,这人典型的极度自卑加极度自负综合征,如果不及时进行心理治疗,恐怕有精神分裂的可能。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凌凌又发去私聊的消息:“你觉得挫败,可你知道吗,这世上有很多人比你还要悲催,可他们还是活得很开心,比如我。”
“你也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她没回答,反问:“最爱你的人是谁?”
“应该,是我妈妈吧。”
“你能见到她吗?”
“她经常来看我。”
“最爱我的人是我爸爸,但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他跟别的女人走了。”这件事在她心里如同愈合不了的伤口,每次轻轻碰触就会血流不止。她从不和任何人倾诉,怕别人异样的眼光。可今天她竟然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说了,可能因为他们的生活没有交集吧,她没见过他,他也不知道她是谁。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悲伤,他郑重道歉:“对不起!我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
“没关系,我习惯了。你最爱的人是谁?”
他答:“我比较敬爱我爸爸。”
“我最爱的是我爷爷。我十年没见他了,他病逝了……”她望着屏幕上的字迹,又想起了爷爷离去时安详的面容,她没见到他最后一面,没有机会告诉他:“爷爷,我以后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没有机会。
“对不起!”他又一次道歉,“我不知道你这么不幸。”
“你英语四级过了吗?”
“四级?我没考过。”
“记住,这是你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是吗?!谢谢你告诉我。”
“你吃过和土豆一样的馒头吗?睡过水能结冰的学生寝室吗?膝盖会钻心地疼,让人无法睡觉。你的床边有老鼠爬来爬去吗?它会啃光你的方便面,又来咬你的趾甲。”这就是她的高中,传说中最明的监狱,不管什么废物进去,出来都能成国家栋梁。
他不解地问:“你是希望工程的学生吗?用不用我给你捐点钱?”
“不用,我爸爸给我留的抚养费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这句话她输入,又删去,换成另一句,“你不怕我是骗子,为了骗你的钱才说这些?”
“你会吗?你看起来很真诚。”
“这年头,就数骗子最真诚。”
“很抱歉,我接触的骗子不多,不太了解情况。”
虽是简短的交谈,凌凌却明显感觉这位大叔和她所认识的男人不太一样,他字字句句谦逊有礼,进退有度,让她联想到八个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莫名地产生深深的好感。
满怀着好感,凌凌又问:“你从没被骗子骗过吗?不会吧?难不成你是无菌实验室养大的?”
“是有菌实验室。我从五岁起便喜欢在我爸爸的实验室看他做实验,帮他整理实验记录。到目前为止,我大半时光都是在实验室度过的。”
从五岁便在实验室里长大?这样的人生经历令她顿时好奇心爆棚。难道是传说中的“科学家”?如果是,她一定要找他签个名。
可惜时间不早了,无论她对这位“科学家”有多强烈的好奇心,她也必须回寝室了。
忽略心头微微的不舍,她打字:“我不能和你聊了,我们寝室快关门了。”
“你明天还会来吗?”
“我不常来这个聊天室。这样吧,我给你我的qq号码,18xxxxx,你加我吧。只要你的头像亮着,我一定和你说话。”
“k!”
“我走了。临别送你一句我最喜欢的歌词:‘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射着大地!’你出去找棵大树,站在树荫下对着蓝天仰头,迎着阳光微笑……你会发现,上天赐给你很多宝贵的东西。”
“我会去的!”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