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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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区连下十天雷暴,住宅最高被淹到四层,失踪人数极速攀升,报废的车辆数量庞大,财产损失难以预计。
也是海棠三号登陆的第十天,新闻里,在现场播报的记者身后,仍是浓重黑云遍布的天空。
蒋萧打了几个电话,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没找到”、“没见过”、“没听说”,情绪终于浮躁起来,眉头紧皱:“路封掉了,里头电话也不通,还能怎么找”
天气阴沉,室内温度偏低。
吕琦在家居服外披了件毛衫,袖口盖住半个手掌。
侄女抱怨的话其实没听进几句,她的双手交握,放在膝头,微微低头,忙着掩饰红透的眼周。
坐姿要保持笔直,才能压制抽泣时的肩膀抖动。
半晌,才轻声说:“那也要找呀,他开车去的,十四区是居民区,旅馆都少,更没有酒店,他他这几天”
吕琦的崩溃没有人看不出来,况且事实她也不是想不明白。
十四区临海,台风上岸如同家常便饭。
只不过今年的海棠三号来的格外凶悍,从被气象台注意,再到带来剧烈雷暴,不过两天时间。
吕琦的学生夏昔十天前上午进入十四区,下午,十四区就变成了海棠三号的乐园。
交通管制、停水停电,信号塔也被洪水拦腰折断。
夏昔大概率已经属于遇难人口的其中一个。
晚饭后,吕琦的儿子蒋京进了门。
他跟往常一样穿一身正装,铁灰色压暗纹的西服,里头是同色系的衬衣,面色沉静严肃,看上去像刚从什么会议上下来。
蒋萧向堂哥蒋京讲了找人的最新进度,就是没有进度。
蒋京沉默片刻,迈步走到吕琦身边。
他将一手轻轻按在吕琦的肩头,音调沉下来,掩去些生来的冷淡,显得语气里带些安慰:“已经报过警,也跟舅舅那边打过招呼,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我们。”
吕琦反手握了握蒋京的,将一缕碎发理到耳后,点了点头。
蒋萧在一旁补充:“路远下午也跟着救援队进了十四区,大家都在找他。”
路远是夏昔的男朋友。
吕琦在医大任职,夏昔是她的学生,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从本科带到博士,这是第八年。
夏昔给人印象性情冷淡,即使长了张漂亮的脸,却在这个年纪,同窗来往都很少,吕琦莫名与他投缘,时常邀他来家里吃顿便饭。
都说世上的悲欢不能共通,儿子蒋京与侄女蒋萧的态度非常正常,吕琦没有立场感到不满。
况且,能找的关系,和能派出去的人,都已经用上,除此之外,即便是蒋京,也确实没有更多的方法,能立刻把夏昔从十四区的混乱中找出来。
拖的时间越久,夏昔生还的可能性就越低。
何况已经是第十天。
吕琦情绪太差,蒋京一直待到父亲蒋兆延回家,才驱车离开。
他父母的住所在十一区的闹市中心,出门以后,蒋京上了高架,往东边走,四十分钟后,进了一片别墅区。
他将车钥匙放在玄关的置物架上,换上拖鞋,挂好西服外套,才好整以暇地上楼。
夏昔还是他出门时的姿势,两脚被铐在床尾,两手用领带绑在身后,面朝下趴在床上。
只不过地板上碎着台灯,枕头扔了满地,还有原本留在夏昔枕边的水和饭菜。
蒋京耐心收拾完夏昔不知道怎么搞出来的场面,跨上床,虚跪在夏昔腰间,帮他解开领带。
绑得太紧,夏昔的两只手腕泛着淤青,还有之前蒋京握出来的指痕。
夏昔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在蒋京推开卧室门以后就闭上了眼睛。
蒋京接着打开他脚上的手铐,打算像先前一样给夏昔翻身,窜起来的夏昔就朝他扑过来,拳头带着风,擦过蒋京的侧脸。
动作没有一分迟疑,已经在脑内演练了千万遍。
可惜下一秒就被蒋京轻而易举地握住,朝后一拽,将他胳膊反扭,把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好心给你个建议。”蒋京垂眸,看进夏昔泛着水光的眼,一字一顿道,“下回有机会,要朝门跑,有多远,跑多远。”
夏昔的又一次崩溃来得很快。
他在蒋京怀里发抖,闭上眼睛眼泪流得很凶,蒋京抱着他很久,重新把手铐铐好,到一楼去做两个人的晚饭。
他换了方法,把夏昔弄到痛哭流涕求他什么都肯答应的时候,要求夏昔吃饭,夏昔终于达到了台风过境以来的最大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