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月坛五毒,分别为蛇、蝎、蜈蚣、蜘蛛、蝴蝶。
而方才出场的毒物里,唯独少了蜈蚣!
顾月婵所饲的这条蜈蚣身形细小,藏在蛇蝎群里自能隐匿,更容易通过长缎偷偷爬到细雨身上,轻轻一咬……
和风浑身打了个寒战,手中内力不由自主松动,顾月婵脖颈发丝立刻软却。
顾月婵不动声色地切断发丝,缓步上前,平静地看着细雨昏然欲睡的模态:“这毒在一炷香内无害,只会麻痹她的身体。不过,一炷香内若无解药,必受千刀万剐之苦。”
和风怒目,眼角红得近乎滴血,却在对视片刻后兀自软敛。眼皮不断颤动,有所为偏不能为,她只能以抗拒的姿态认命,两手无力垂在身侧,静候顾月婵的发言。
“现在,回答我问题:陈子令,还有‘组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顾月婵冷冷问。
“……”
“我不问第二遍,毒的效果亦不解释第二遍。”
“……我……”
“你说吧,我可以发誓,只要诚心回答,我绝不害你妹妹性命。”
“……”
和风的脸庞愈渐纠结痛苦,眼角的颤抖逐步传染全身,似是万语千言尽堵壶口,一点都不能倒出。窒息与绝望入侵脑海,她只觉得快被逼疯。
一会,她稍稍转移视线,发现脚边有一根颇为锋利的树枝。
此刻,顾月婵与两姐妹虽不如方才对峙时距离遥远,但仍有数丈之遥,如遇突发事变,她很难立刻赶到阻止。
如此想着,和风突然重重吐一口气,唇齿开启,缓缓道:
“为什么——为什么,像你们这么厉害的人,非要听那晋王朝的话,甘心当条狗呢。”她幽柔缓慢地吐道,后几字近乎咬牙切齿,似是痛恨大器不成、迂腐堕落。
“什么意思?”顾月婵显然没跟上她跳跃过快的思路。
“……我是说,明明我们,还有这整个江湖,都有能力不受朝廷的约束,明明可以更加自由!可你们、你们为什么接受朝廷颁布的律令,为什么要听命于他们!为什么、为什么!”
和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冲顾月婵大吼,仿佛忍耐了苦水许多年。
“……这和我问你的有关系吗?”顾月婵疑惑道。
“有!很多!今天,如果你先不回答我这个问题……那么,哪怕我妹妹死了,我都不会说一个字。”
和风死死瞪着顾月婵,眼中像是喷出火来。
顾月婵蹙眉,扭头看了眼倒地不醒的细雨,心中估量时间。
片刻,她说:“因为这世上不存在绝对的自由,只有适当的约束和相对的宽松。如果放任江湖随意生长,肆意打杀,那江湖就成了血湖。
“江湖成立之初因,不过一小撮习武之人的心愿——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可随之发展,打杀频繁仇恨肆虐,最终导致国家动荡百姓受苦。
于是,为保重归正轨天下太平,江湖门派约法三章,由朝廷立为律令颁布。其一,不得杀害任一平民;其二,除非叛国求荣鱼肉百姓,否则不得杀害朝廷官员;其三,就是江湖与朝廷互不干涉,必要时亦可相互协助,共谋发展。”
顾月婵平静地看着一脸懵然的和风:“你所说的听命于朝廷,不过是在不慎伤到无辜百姓时,江湖人的选择罢了。好了,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这、这算什么?”和风愣了片刻后干笑两声,“把世人都说烂的话重复一遍?”
“话虽白话,但字字珠玑句句精髓,”顾月婵道,“我见多了你这种用脚思考的人,平日里过得不如意了,随便几句煽动就开始仇恨家国,事实上连都没读过几遍,委实蠢得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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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婵大人……”
忽的,和风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顾月婵一愣,只见本应昏迷的细雨竟已苏醒,正勉力抬头看她:“我、我可以说……陈子令公子是……”
“妹妹!”和风斥道。
细雨依旧坚持发声:“他是……当年‘陈祸之乱’的……后人……”
刹那,细雨突然止述。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回头看向伏其后背的和风,以及飞溅的鲜血。
——和风举着那根异常锋锐的树枝,从后背狠狠刺穿她的左胸,心脏。那一霎心跳震颤得尤为激烈,不知是因异物突袭还是肝肠寸断。
血溅七尺,染红了和风半张面庞,亦愕住了顾月婵。
她做梦也没料到,和风居然为了守住情报,不惜杀死自己的孪生妹妹!
和风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如此狠毒。当她反应过来时,细雨那抽搐痛彻的面容烙印在她眼底,在她心中,成为凄怆悲恸的绝响。
忽的,她将树枝拔出,细雨呕出一大口鲜血,颓然倒地,彻底没了声息。
顾月婵猛然意识到什么,迅速冲上前去,伸臂要阻止和风——
但,为时已晚。
和风以极为迅猛张扬的力道,高举枝干,刺穿自己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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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皋山内山,尹其川住寝内。
一飘烛火西窗前,碎影渺渺,白袖点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