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省纪委督导下的查处的东永县工程领域腐败案处理结果出来了,除全部受党纪政纪处分外,几个县级领导被从重处理,已经退休的原县委记被留党察看,时任县委记张昕,县人大副主任余和杰和一位政协副主席,一位副县长移送司法机关。县以下的干部查出的问题也多,没有全部公开,各部门领导干部涉科局级干部十来人,交通局正副局长下了三个,国土局也有一位副局长和两位股长落下,还有一名副镇长被降职处理,在处理上,尺度稍放宽了点,只要问题不大,主动坦白交待的,本次只受党纪政纪处理,都不移送司法机关,五河镇到县城的通县公路还没启动,就倒下了一批干部。陆运红现已是县处级领导,本应该从重处理,但涉事期间是科局级,并且责任较轻。纪委只认定他收的六万,又捐出,纪委去残疾人救助中心查证属实,收钱的行为仍按违纪论,另外公开向施工单位索要钱款纳入单位小金,不好定性,因为此类事多。最后综合考虑,他又是技术专家型领导,给予了党内严重警告处理。他再次被通知到纪委,纪委又对一些财务上的事作了简单了解,然后宣布了对他的处理,让他写了检查,陆运红感到不幸中的万幸是东永县建设局里,只有两人受到警告处理,一名是已经退休王怀剑,另一名是封树华,秦超没有受到牵涉。封树华主要是划款时收施工方的红包,数目不小的原因,而他所说的小金没签字的事,陆运红替他担了,没被列入问题。建设局其余都安然无恙,受警告的这两名,都与钟强无关,是孔向军反咬其它几个老板殃及池鱼扯出来,从这件事上看,首先钟强是对自己信守诺言的,其次秦超倒也没有落井下石。
从纪委出来,陆运红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久压在胸中的巨石被移开,忽然感到轻松。只有经历过大难不死的人,才能体会此时他的心情。他也基本看淡了,如果能被移到一个闲官的位置,象李昌俊一样,那才是幸福!这下,他给封树华打电话,让他悄悄打听柳扬其人,想了解她怎么到省纪委的。结果,封树华第二天就打听到,柳扬原来在东永县龙潭区林业站工作,后来又调到县林业局,五年前调到市检察院,两年前又到市纪委的,现在就在市纪委。陆运红听着,原来那天问话的两个男的才是省纪委的,只有负责记录的是柳扬是市纪委的。
钟强也被宣判,他如果仅因为行贿罪,那是被很轻的,只有一年刑期,罚款十五万元;可是在这次与孔向军互相报复的的事件中,扯出他以前一件伤害案。也是因为和人家抢工程做,暗中使人打断了别人一条腿,案件在公安机关挂了多年,意外的牵出来被加刑三年,合计执行三年半。受他指使打人的叫曾鹏,到广东打工,也被抓回来,判了一年半刑。与他同时被审被判的还有县委记张昕的侄子孔向军,另外还有唐百里和一位姓周的老板,孔向军被判五年,罚八十万元,另外两位分别是两年和三年。几个没入监的老板也受到了罚款处理,总之这次争斗没有真正的赢家。
现在让陆运红和钟强队手下人共同担心的是钟强的盛强公司,老板入狱,公司肯定停业,而停业三年半之后,基本就相当于消亡。这天晚上,他正在住处和女儿陆迎秋qq聊天,女儿问他好久都没回去,是什么原因?他开玩笑式的说是被她娘郑彦秋赶出来,抛弃了——陆迎秋还不知道父母已经离婚。此时,袁旭打电话来,问他在不在家,他说在,袁旭又问郑彦秋嫂子在不在,他说她们母女不在,只有自己一人在。袁旭说正好,他和蒋承兵有事想和他商量一下,马上到。他于是起身,把门打开,虚掩着,等候二人。
十分钟后,袁旭和蒋承兵到来,他们轻轻的敲了敲门,他让二人自行进来。两人进来,他给二人倒了茶。蒋承兵虽说纹着身,社会大哥的派头,可到了这里,有些怯生生的,似不敢坐,他再次让他坐下,他才坐下。袁旭坐下,说道:“陆局,我俩是为钟哥盛强公司的事,来找你拿主张的。”
“钟强这事,这几天我也在纠结中,只是前段时间自己尚如在炉中烤,无暇他顾啊。”
“你的事,我们已听说,算是过了吧。我们有个大胆的建议,供你考虑,看行不?”
“什么建议?”
“盛强公司的事,你把它担起来。”袁旭说。
“我去探视钟哥来,他已经灰心丧气的,他没料到那个多年前打人的事被扯出来。他先是让我们告诉你,要你帮他个忙,把公司资产打折处理,估计能卖过七八十万。财产缴了罚款,剩下的给他父母,让他们有点钱在身边安心些。他是这个意思,可我们回来想,不如你把它担起来,我们都帮着你,让咱们兄弟伙有碗饭吃。”
“你来当法人,马上更换,至于钱嘛,估计只有你能想到办法给他凑齐,把尾绞改完。和盛强公司关系密切的人中,现在只有你能担,我们都不行。之所以咱们想到一处了,主要是这个公司的情况你也熟悉,何况你有更宽广的人脉,视域更宽,能担起来。”
“党政干部,不能经商办企业,不能兼职企业,这现在是谁都知道的。”
“谁都知道有这个规定,可是现在,暗中兼职的比比皆是。”
陆运红听着二人的“劝进”,默然不语。如果要接目前的盛强公司,其实跟自己白手起家没什么两样。他有些动心,钟强这种性子,老是关键时候不计后果的冲动,不听人言,是不太适合更高层次活动的。类比历史上,往往开国皇帝的心胸气质,决定着一个王朝的走向和命运;同样,企业创始人的心胸气质,决定着企业的走向和命运。他默了片刻,对二人说:“钟强已经送监了吗,在哪里?”
“前天,送监的,就在岩口监狱。”
“噢,我想去看看他。就这两天吧,我抽时间去一趟。”
“需要我帮你搞个亲属探监证明吗?”蒋承兵说。他大概是想借机炫耀他有这个能力找人帮忙弄一个。
“噢,不需要。”
两人离开刚出去,袁旭又返回来,对陆运红说:“运红,这个事你真的可以考虑下,万不得已,放弃你现在的工作。我俩这么多年的朋友,也可以放弃现在的工作,尽力帮你。你想想,在单位上,倒死不活的领点工资,想多有点收入,又担惊受怕的。可惜我现在拿不出来钱,才买了房不久,差一屁股账。要不然,我更愿凑钱来搞。蒋承兵呢,虽然爱赌,可管工地已经锻炼出来,作帮手也是很行的。”
“哎,我考虑一下看。”
“如果你决定接,我一定稍等等,跟你干。如果你不准备干呢,我也就离开,去其它公司找工作了。”袁旭说完,砰一声关门出去,追上蒋承兵一块离开。
袁旭最后几句话,也是他前一段时间萌生过的想法,只那时在精神困局中的时候的想法,如今解脱出来,这个想法又变淡薄了。他想了想,哑然失笑,人就是这样的,如亚圣所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可是,真要放弃当年寒窗苦读换来的这份稳定的工作,也是艰难的选择,何况自己如今位至副处级!他独身斜躺在床上,一支又一支的抽着烟,想着。
钟强这样的人,当初全凭胆子大,毛手毛脚的搞个公司都发展到现在,饱学本的自己,反而不如钟强的胆略?果真百无一用是生?想到这里,他把烟一扔,决定试试。
星期天,他抽空去岩口监狱,顺便买了些礼物,给表哥韩斌带去。
和韩斌刚见面,韩斌就问:“这次东永县倒下一摊人,听说牵扯到你?”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他苦笑一声。
“严重警告之后,应该安全了吧?”
“估计安全了。”
刚到监狱的钟强正在被安排背监规,背错就要挨训。这这里,外面再风光无限的,高高在上的,再大的人物在狱警面前都是孙子,从来对本字一类不感兴趣的他,正在受罪。陆运红让他表哥韩斌帮忙,这倒不在话下,把钟强约了出来,让他们在个僻静的地方交谈。这是近半年来,两人再次见面,互相都经历了一次沧海桑田,钟强是全方位的,陆运红让要是在心理上。
钟强光着头,大概已经度过了心理调整期,能够坦然接受事实,不过面对着三年多的刑期,他感到彻底的无奈。他托付后事般的对陆运红说道:“没想到对方的反扑报复如此狠袁旭和蒋承兵大概已经给你说了,你帮个忙,帮我把资产处置就是。否则,三年出来,物非人也非,什么都没有的。我已想通了,三年后我出来,就回到老家,象老爸他们那样,老老实实种植庄稼,照顾好他,还有我那个傻子哥哥,一家人有饭吃就行,不想再折腾。”
“你准备怎么处置?卖吗?”
“是啊。卖了之后,帮我把罚款缴清吧,余下的,你及时给我老爹和娘吧。老爹已经瘫痪,受我这事的打击重,估计撑不到我出狱了,如果让他有生之年,看到身边还有几十万,一种心理补偿,至少也好过些。我总有预感,他撑不了多久。”
“袁旭他们也建议,让我来接替你这个公司。”陆运红说。
“这更好,就算直接卖给你吧。不管什么方式,我都希望你能及时给我凑几十万,给老爹和娘,至少在老爹有生之年能够看一看那么多钱吧,他好强了一辈子。”
陆运红把自己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的事告诉他,说如今自己也想辞职干。钟强听着,有点惭愧,虽然当初再三保证不会让陆运红受到影响,但还是没避免——这并是钟强所能保证住的,陆运红自己的问题。钟强叹口气说道: “小四哥,你是有体会的,干部也是人。瞧着老板们在大把大把的找钱,不可能一点都不动心。动了心,又有规矩约束,不敢大胆伸手拿,内心受煎熬啊,所以,其实我是理解他们的。我建议你干脆辞掉,自己搞。如果你要搞公司,你瞧得起,并且用得着的话,这个公司你就拿去,有点基础,我写个委托,委托你全权处理。我还是那话,我以后出来,真的不想再干了,看穿了。你把公司拿去后,帮我把罚款交清,余下的,能给我老爹和娘四五十万就行。”
“这个都没什么我现在也在犹豫中,如果我决定辞职,那就这样办吧。将来你出来的时候,咱们又一起有事做。”
“哈哈,小四哥,不妨告诉你吧,我最初的那张施工资质证,都是假的,地摊货,并不是什么建设单位发的,蒙了多年。后来你建议我完善公司形制,我才悄悄花钱托人在市建设局办了张真的,一直没告诉你。”
“你?”陆运红听得睁大眼睛。所幸当初每次做工程的时候,都对他严格的要求质量,否则出了事,倒查的话,自己怕早都倒霉了。他暗暗的惊出了冷汗。
钟强说:“正如你说的,现在某些东西越来越走向规范,以前的不行了,你就把公司拿去操作,如果我将来出来的时候,能来找你,有口饭吃也行。或许这就是命,你看二十来年,我折腾到现在,有什么?最终还是一无所有,孤家寡人一个。”
钟强让他拿张纸和笔来,随手写了个委托,委托陆运红全权处理公司事务,写得歪歪斜斜的,他说道:“小四哥,别笑,我的字就是这个鬼样子。如果不行,你届时自己随便写一个,按个手印,都行,我都认,总之就那么回事,拜托你了。”
“你在这里还是好好表现,力争早点出来。我表哥在这儿,我找找他,让他帮想办法帮帮忙,看能不能减点刑吧,平时也少受点苦。”
“那谢了。”
他想到刘备手下,还有五虎将帮忙,于是问道:“你公司里,哪些人比较可以用?”
“这么说吧,蒋承兵,袁旭,钟正军,其实都行,都已经在工地上磨出来了的,胜过不少正规学校出来的人,他们又都是你认识熟悉的。袁旭不用说,你也知道,他脑瓜子灵活,交际上行,工程上也行,设计、施工现场、做资料,都可以的。钟正军呢,特别细致,字行,一般百把万的工程现场,没问题。现在的招投标之类的,都是袁旭和他合编的。蒋承兵呢,但现场经验大概不亚于袁旭,甚至还强一些,只是在图纸方面,还不在行。和他在一块的时间长,我更了解些,人是耿直的,虽然化不高,初中,但一旦他诚心跟谁的话,是不会有二心,绝对可靠的。搞工程,以前总会有些地痞和蛮横的人来打秋风,骚扰,他是最懂得如何应对这类人的,镇得住堂脚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入你的眼,你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决定,其它人靠你去发现。”
“嗯,知道了。”陆运红说。
“另外,公司处理之后,你给我爹娘的钱,拜托你,一定给现金,让他们看到现金之后,再替我带着他们去存吧。他们一辈子没见过几十万,见着,心里快乐些。”
陆运红很理解他这个想法,答应了。钟强离开后,陆运红和韩斌说起能不能减刑的事,韩斌告诉他,钟强刚来,先不要谈这个问题,慢慢争取个突出的表现,以后可能好办些。陆运红让他帮看照着钟强,还是让他少受点折腾,表哥表示,这不成问题,他能办到,放心就是。韩斌带着他就在监狱食堂吃饭,两人又聊到了当年判进来的公安局长曾国祥,原来曾国祥前几个月因病保外就医,没在这儿了。吃过饭,陆运红告辞回到市里。
钟强的公司,类似只是搭了个房屋架子,简单的用三合土糊上的,继续用,也还得花大力完善才行。陆运红先把重心放在物色几个得力的人,把公司的架子做实在,然后设法搞到第一个工程,运行起来。现在真正在工程方面撑得起的也就是本和现场两方面都过得去的就只有袁旭,而且他还不一定强于自己,当然完全能用。钟强推荐的其它两人,他看看,但总感到有所不足。他也不想拒绝这些在工地上已经积累相当经验的人,毕竟河海不择细流,王者不却庶众。当初泗水刘亭长打天下,手下也没哪个是天生完美的人才,大不了就是一起混日子的小吏萧何、监狱官曹参、屠夫樊哙、马车夫夏侯婴;刘备起事的时候,也只依靠了个杀猪的张飞和一个杀人逃犯关羽,真正的人才大都是在光天化日下打拼出来的。他通过几次与骆江平的交谈,发现骆江平除了工程现场管理稍差点,其它方面测量、设计、资料等都行,而且诚实,可靠,只要用两个稍大的工程逼他一逼,就会很快成熟,决定一块用起来。
他又想到了戚永辉,让他辞职加入不可能,让他把证挂过来没问题。一方面戚永辉胆量不足,另一方面让他具体参与工程不行,因为他已经是局级领导,参与公司业务在他这个层面的干部已经存在问题。接下来他就想到了两人,原东永县城关镇派出所所长王承明的儿子王新宇,此人脑瓜子特灵活,另外侄子杨休也行,经常跑工地,已经在工程上几乎能独当一面了。然后袁旭又推荐了交通局两位工程师,八零后的大学生,陆运红让他们都把证挂在公司,同时暗中兼职。其它平时跟随钟强干活的,他略略了解了下,大都是来自农村,没啥特殊技能,基本已经自动离开去其它公司了的,也就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