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在心里叹息一声,百般滋味浮了上来,“总怕辜负了一番深情。可偏偏我又记不得从前的事情了。”
她看着李沅沅,眼里尽是哀愁,“我害怕有一天记起来了,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生性凉薄的女子。”
“你?”李沅沅被她这番话弄得云里雾里,却也知道不好问太多,她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人活一世,尽兴就好。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会不会是你自己原来也不想记得,如此的话,大概不是很好的回忆。”
阿璃缓缓闭上眼,脑子里蓦然浮现李时乾在亭子里看着那幅画像的情景。越过画纸,她甚至能看到当初他提笔在手,在画纸上细细勾勒。他神情专注,只专心作画,周遭一切都不理。而自己就坐在旁边,看着画纸的人,音容笑貌逐渐跃然纸上。
等到李时乾将画勾勒完了,她附身去看,笑嘻嘻指着左下角的空白,“这里还差若若。”
若若是一只圆润可爱的小狗,小小的,总是围绕着她,喜欢在她怀里撒娇。每次她练剑,若若就在一旁兴奋不已。
然而等不及把若若画上去,它就死了。姑子们说是误食鼠药,但她知道不是。若若一向很乖,不会乱跑也不会乱吃外面的东西。可是她没办法去查明真相,甚至不敢表现出伤心。
李时乾知道后,命人做了一把匕首,刀把的装饰就是若若的样子。他把匕首送给她,说是若若以这样的方式一直陪着她。
阿璃恍然记起来,那时的匕首刀身还没有刻字,小兽嘴里也没有装药丸。都是离开越国之前才有的。
她躺在榻上,任由往事如水般涌上来,都是片段式的,连不成线。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又意识到一件事,回忆如此平静,不再让她头痛难忍。
是因为在李沅沅身边不像在太后和李时乾身边那般危险吗?她起身看着李沅沅,轻声道:“说我说了这么久,该说说你了。我瞧你气色好了很多,再修养一段时间,说不定能和我们一起回姜国去。”
李沅沅沉默了,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身体好不好的听天由命吧。总之,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也算无憾了。”
阿璃知道虽然祈珺来了,也只是让李沅沅稍微好过了一些,但大体上还是处境艰难的。她只能找一些轻松的话来说,“你知道浔阳这个地方吧,那里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我们在那里小住了一段时日,还买了小院。咱们可以去那里住着,远离两国的皇宫,清清静静,多好。”
李沅沅眼波流转,神情向往,“是啊,多好。”
*
宫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如太后所言,朝中几名大臣也来了,其中就有他们所熟悉的丞相宋知运和大将军刘轩。
宴会比上次热闹华丽得多,气氛也不比上次轻松。好在这些大臣都是日常往来应酬的,彼此也不算陌生。
除了皇后,宫妃也来了两三个,妆扮一个比一个繁复精美,令人眼花缭乱。
阿璃和秋迟坐在姜国这一头的角落里,默默看着场中觥筹交错,偶尔窃窃私语。跟宫妃们比起来,她俩可以说得上是素净,只是按场合打扮,并不着过多装饰,阿璃也没有戴太后或者皇上赏的金钗。
这一次并不需要太后和皇上认出她,所以可以安安稳稳单纯参加宴席就行了吧。
正这样想着,却见一位尚宫姑姑手持两碟瓜果朝她们而来。尚宫姑姑将碟子分别交给一旁伺候的宫女,对阿璃和秋迟恭谨道:“殿下,夫人,这是皇后娘娘特意送来让二位尝鲜的。都是江南时令水果。”
宫女将果碟放在桌上,阿璃与秋迟互看一眼,端起酒杯,朝着皇后的方向:“多谢皇后娘娘。”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皇后也端起酒杯向她们示意。
碟子里放着好几种水果,西瓜、葡萄、杨梅、荔枝等等,被切得整整齐齐,看上去甘甜极了。
阿璃用银制的果叉叉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果肉在口中迸开,汁水充盈齿间,满口生香,香甜中又带了一丝丝酸。
果真是好吃得很。阿璃忍不住去看皇后,却正好与皇后的视线对上。皇后朝她微笑着点点头,笑容温婉大方。
皇后知道她和李时乾这段往事吗?阿璃在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并顺着想了下去。皇后看上去和她年龄相仿,和太后同出显赫的王家。或许在幼时,李时乾和皇后便相识,青梅竹马长大。而自己算是后来者。
若是她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想。阿璃心绪不宁偷偷看了一眼皇后,见她神色如常,看不出来异样。她又瞟了瞟旁边的宫妃,总感觉她们似乎对自己有敌意。
阿璃默默吃着碟子里的果肉,将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一一按了下去。
大将军刘轩端着酒杯站起来,走到中庭,向着上方行礼,“臣刘轩敬五殿下,愿两国永结同好。”
祈珺端着酒杯站起来,礼貌地回礼,喝下这杯敬酒。
刘轩止住中庭的歌舞,朗声道:“臣听闻在汉水上,五殿下历经凶险,九死一生,幸得钟家小姐奋勇相救。想必钟殿下也是女中豪杰,臣斗胆想见识见识殿下的英姿。”
场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纷纷落在了阿璃身上。章宁皱着眉头看着刘轩,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阿璃目视中庭,又看向祈珺,眼神平静而肯定。
太后笑了一下,温和道:“刘将军素来喜爱舞刀弄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听到武艺高强的人,还是忍不住要比试比试。”
祈珺轻咳一声,“钟璃阿姐赤诚之心可鉴日月。可她终究是个弱女子,刘大将军英勇无双,如何能与您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