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皇宫之中,巍峨宫殿之上,镶了一层薄薄白雪,金银交辉,耀眼夺目。 勤政殿外,桂公公笑眯眯接过一张纸,细细看过之后,递了回去,复又将双手插到袖兜里去暖着。 “拿回去罢,钟院史。”他弯着细眼,好言说道。 “还不够像?”钟院史想争取一下,解释道,“就说这粉面小口,我看已有八分像。她年后才十五,长开了定然更加漂亮。” 桂忠权个子矮,差那钟院史一大截,可他既不仰头,也不抬眼,只是看向远处屋顶的雪。 “钟院史,上回那姑娘,你也是极力推荐,杂家给她安排在最打眼的位置伺候。 可结果呢?陛下一点看不上也就罢了,她还要去招惹,害我吃了好大一顿排头。” “是她不懂规矩。”钟院史见桂忠权不看他,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这次的姑娘。。。” “钟院史。”桂忠权一字一顿,打断了他。 “杂家知道,你一心想替陛下排忧解难。这份心啊,杂家都自叹不如。只是近几日,北方寒潮凶猛,听说冻死好多人,陛下为百姓殚精竭虑,整夜整夜地批折子筹银子,应该是没功夫想这些事儿了。” 钟院史垂头,画像在手中捏成一团,暗自翻了一记白眼,忿忿走了。 小雪断断续续下着,桂忠权哈出一口白雾,拢拢领口,推开勤政殿的大门。 殿内没烧炭炉,比外头暖不了多少。 宫女太监们穿着厚袄,手也不敢藏着,冻得通红。 殿前伺候原先算的上是美差,如今倒成了烫手山芋。 不单是冻的受不住,最为紧要的,还是当今陛下的性子,愈发暴躁无常了。 桂忠权为了日子能好过些,可谓是绞尽脑汁。 然他也知道,心结需由心药医。 陛下过得不顺心,关键还是因为那个躺在冰棺里的女子。 遂四处托人去寻相似的姑娘,以稍许宽慰他相思之苦,自己嘛,也顺道捞些好处。 只是相似之人,着实难找,叫桂忠权心烦。 但今日不同,他袖中有一张王牌,保准能叫陛下满意。 遂眯着小目,得意洋洋地从前殿走过。 寝殿内,夏逐骁方在午憩。 实则他合眼躺着,根本没有睡着。 不多时,便满腔怒火地起身,甩翻宫女送来的茶盏,大骂道,“睡睡睡,非要朕睡,不睡朕是会死吗!” 宫女太监们哗啦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先出声。 桂忠权进来时,正撞上这一幕。 他袖中藏着苏远送上来的画像,那姑娘太像了,桂忠权有九成把握,能让夏逐骁见之欣喜,正是安抚的好时候。 遂爽快地拿了出来,呈到夏逐骁面前。 “陛下,奴才方得了一张小像,那女子长得十分像。。。” “滚!什么狗屁画像,朕还看得少吗?没有一个像的,压根就没有!” 桂忠权笑容僵在脸上,立时跪了下来,什么也不敢再说,只把那画像高高举着,想叫他看看清楚。 没想到,夏逐骁一把抢过小像,撕了个粉碎,“从今日起,谁也不许再传画像给朕看!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像她,不可能!” 说完,他踏着一地碎屑,走了出去。 桂忠权撑着膝盖起身,掸掉裤腿上的纸屑,轻叹一口气,“都别跪啦,还不把地上打扫干净。” 他见李广耀腾地站起来,招招手把人叫了过来。 李广耀是新进来的小太监,人虽稚嫩,却话少活多,最是好用。 桂忠权把他拉扯到无人的角落,套着耳朵嘀咕了几句。 宫中,夏逐骁痛失所爱,夜不能寐。 而宫外,顾临曲救下秋柔一行人,总算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原本,他因无法给秋柔名分的事,而苦恼过几日。 没想到,当他试探着同秋柔提起时,对方竟坦然接受了。 “我不要名分。”秋柔神情坚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顾临曲双手拢住秋柔的手,脸上尽是温柔,“我特意为你买了新宅,是个二进小院,够你和十一他们住着。” 秋柔低头望着手,温言道,“你救了我和十一的性命,还为郭生治病疗伤,我很感激。可我命如浮萍,无以为报,承蒙顾公子不嫌弃,秋柔便从命了。” “好,好。”顾临曲
激动不易,“虽然给不了你名分,可该办的仪式,我们一样都不会少。到时候,我会在新宅挂满红绸灯笼,将你迎娶进门。” 秋柔心道好笑,不过是个外室,还整这些虚的作甚。 见她嘴角扬起,顾临曲当她满意,更是喜不自禁,“到时,我再请些京中的好友来。你呢,你有没有什么亲朋在云州的,我一并邀来吃喜酒。” 秋柔浅笑摇头,“全凭顾公子做主。” “唉,还叫什么顾公子。”顾临曲摩挲她的玉手,柔情道,“叫顾郎。” 秋柔喉头一梗,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这模样大大讨好了顾临曲,凑近她耳畔,低语道,“今日叫不出口不碍事,明日不叫也不打紧,等我们洞房那晚,你要不叫,我可饶不了你。” 说罢轻轻拍打她的手背,邪魅一笑走了。“我这就去张罗,哈哈哈哈。” 秋柔本能觉得恶心,喝了一口凉茶压下反胃。 十一从里间走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姐,你要真不想和他好,咱们就再逃一次。” “消停些罢,郭生还伤着呢。” “你管他做什么,他伤的是胳膊,腿又没折。” 十一坐到秋柔面前,见她不停地拿帕子擦手,苦口婆心道,“姐,你何苦这样,她又不给你名分。” “没有名分才好。” “没名分怎么好了?将来他说不要你就不要了,讲不定等他娶了正头娘子,还要把你赶走!” “这不正好吗?”秋柔淡淡地,心如死灰一般,“不管怎么说,他救过我们的命。我只当是报答他的恩情。” 复又抓住十一的手,眼里有了些许光亮,“等有一天,我还完了恩情,他也厌弃了我,我就真正自由了,我们还能重新开始生活。” “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厌弃你?再说,你的名声怎么办?你就没法再嫁人了。” 秋柔笑笑,“傻丫头,男人三妻四妾,哪里会对一个人专情许久呢?再说了,我都自由了,还想着跳火坑做什么呀。到那时,我就把你当女儿,把郭生当女婿。” “你,你浑说什么呐。”十一跳起来,假模假样地捶她。 这下秋柔是真乐了,逃着跑着进到了雪里。 她仰头朝天,张开双臂,迎雪起舞。 自由,她想要的自由不会太远。 等她报完顾临曲的恩情,等十一和郭生长大。 等她们有本事自力更生,她就会走。 像天下落下的雪,枝头草地,漫山遍野,随心而去。 这时的秋柔不会想到,她这一片雪花,很快就要落进宫里。 那不是雪的自由,仅凭风在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