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屋子,一口气冲出几十丈,确定再也听不见一切风吹草动,才摁住自己狂乱的心跳坐下来。
屁股下面是山谷入口的一道缓坡,坡上山石如麟,一尘不染,石缝中兰草摇曳,馨香扑鼻沁人心脾。
方青拢拢云鬓,侧身靠于山石之上,手抚花间兰草,静看西边落日熔金,享受扑面而来的幽香晚风。
直到云顶的落日褪去残红,余晖散尽,日暮天青,月牙儿登顶仙女山。
听得山谷内蓝枝一声喊:“天儿,回屋了,天黑咯。”
又听小屁孩脆生生一声应答。
方青揉身坐起,看着小屁孩小棕熊一样咿咿呀呀跑走,那模样儿娇憨帅气,可爱极了。
这小子,从娘肚子里开始就没离开过方青的视线,他一出世,方青就彻底融入了他们这个家庭,所谓的修行也名存实亡了。
方青每天花费在马武和天子身上的时间和精力几乎让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也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只觉得在他们面前,她有她存在的价值。
但是,许多时候她都很落寞,蓝驹没了,枕边无人,蓝氏没了,身边无人,仅存的几个人除了她和白云师父都不属于这里,他们终究会离开。
然而他们离开,她又何去何从呢?难道一直在这云崖顶上一个人修行?
她知道她不经意间已经失去了一切,可能会是未来整个漫长的人生。
她无所谓孤独,无所谓老死,但她惧怕死得无声无息,因为每个人的人生后面都隐藏着很多美好,这些隐藏的美好就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就像一颗枯草用一粒种子成就了一片草原。
白云师父说,修行所为何来?参经悟道,从而洗髓重生,从而普渡众生,方可谓修而行之。关闭门墙,自我摧残,修而废行,实属离经叛道,自欺欺人,修的是孤独老死。
这些浅显的道理以前在复杂的医理面前就是一通白话,因为那时的云崖人丁兴旺,她的孤独是有价值的,她不需要考虑太多。
现在看来,她所谓的修行,不过就是因为伦理的束缚被迫地选择逃避、从而放弃了所有。
人生的真谛是什么?
是活着?
好像不是,应该是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哪怕是一棵草,也得留下一粒种子。
三日之后,马王爷复活了,在方青的监督下、在蓝枝精心的喂养中,他能和人正常交谈了。
虽然,脑淤血未必能抹掉他所有的记忆,但阎王爷说了,他有可能永远都想不起蓝蝶儿是谁了。
云丹和蛇灵芝带给了他一个强健的体魄,比云崖任何一头公牛都要强壮。
蓝枝的面容一夜之后显得很憔悴,在方青面前更唠叨了:“方青姐,他好像还是不认得我,怎么办?”
方青道:“你干嘛非得急着要他认得你?只要他是天子的生父,你是天子的生母,你们就永远分割不了!”
蓝枝窘道:“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方青哈哈笑,解释道:“记忆恢复不会那么快,脑淤血可能会影响他很长一段时间,不认得你很正常。告诉你,我很想这个时候让蓝群跟他和好,可那祖宗很倔,居然跟我急眼跑了!”
蓝枝道:“大小姐可不是我,你总算遇上了一个硬茬,阿弥陀佛!”
“你还阿弥陀佛呢,她走啦!人家不想看到你们了!追方蓝去了!革命去了!”
“什么?革命?革什么命?”这下轮到蓝枝急眼了:“大小姐走了?她怎么能走呢?她凭什么走?”
方青不理会她的吃惊,白眼道:“走了就走了呗,她走了我带天子去放牛林子住,那里多清净啊,天天守着你们,隔应死了。”
蓝枝哪管膈应不膈应,拉着她不放:“那不行!你赔我大小姐!你得把她给我弄回来!他……他……你不能让他老这样啊,你得想办法救救我。”
方青怒道:“你说什么?莫名其妙!你想有人帮你分担,得要人家愿意!不要人心不足,在这里他就是你一个人的,这样不好吗?我帮你们够多了,不打算帮了!”
蓝枝撇嘴道:“那……那我们该怎么报答你呢?要不,等他彻底好了给你做徒弟去?”
方青鄙夷道:“他?还是算了吧,哀莫大于心死,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要不我给你做奴才,拜你做大小姐?反正云崖得有一个大小姐!她跑了,你替上!”
方青似乎没有听懂做大小姐的含义:“去你的吧,我怎么敢要你?要不,你儿子,怎么样?”
蓝枝惊悚,一看她的马天子,伸手要去抱,谁知方清快她一步抢在手里道:“告诉你,盘算很久了,就要他!”
小屁孩咯咯笑。
蓝枝哪舍得:“为什么呀?”
“小妹走了,蓝群走了,我和白云师父现在就是两个孤人。白云师父说了,这小子是个练剑习武的好苗子,跟了你们,长大又是一个马王爷,白瞎了。”
“哎呀二嫂,给了你们,我怎么办?”
方青一指马武:“我拼死给你救活他,为了什么?我的妈呀,天天要死要活的,一会儿要我救你,一会儿又问怎么办,你们在做什么不知道啊?走,天儿,咱们找蓝姨去,不跟她废话!”
话落抱了就走。
蓝枝被她怼得自己都笑了,追出去。
马天子直吵吵:“妈妈我要蓝姨,我要蓝姨……”
“天儿,蓝姨早走了,舅母是坏人,她骗小孩子。”
“妈妈我要蓝姨,我要蓝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