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山一听张三爷要投靠革命党,心里不免膈应起来。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现在的革命党到处都是,大清的江山都给他们占去一半,等同于过去的官府,投靠他们不是跟当兵没什么区别吗?
乱世当兵,就算能混个协统、混一个将军,都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哪能跟帮会大佬、坐地大户相提并论呢?
再说了,这是乱世,哪能去了人家就给个官当呢?就算带去的人多,人家给一个官当,家里的产业怎么办?丢给谁?
当兵等于抛家舍业,他不是家有七兄八弟,而是只有他这一根独苗苗,他若去当兵,老娘指定吊死在他面前!
人与人的处境不同,想法就不同,张三爷现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本以为能说动马王爷三家联手控制全县,但马王爷装疯卖傻,一家独大的意图很明显。
马武这几年仗着他的女人们发迹很快,关键这王八收揽了周乾干黄福生和猪招官,就等于把县衙原班人马都包圆了。
马家上去了,陈杨两家下去了,这是赤裸裸的现实,要他张三爷去舔马王爷的肥腚,怎么可能嘛。
搬不动马王爷,陈杨两家的逆势都扭转不了,陈家不算旧账就是好的,绝无可能让他继续呆在德胜酒楼。
更糟糕的是,大清朝灭亡了,府台大人、县大老爷都不复存在了,他这个巡防营管带还存在吗?手下的三百巡防营兵勇都不一定会跟他,就算跟他,他恐怕也养活不了!
所以,革命党就是他张三爷的救命稻草,抓住了这根稻草,他张三爷还有望复活,否则,就是过街老鼠无疑!
杨小山毫无余地地否决了张三爷的革命路线,因为他觉得他目前缺的只是银子,没有银子可以压缩经营,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去革命。
张三爷苦笑,然后很无奈,表示只能分道扬镳了。
其实在他的内心,顺应陈济堂杨小山说服马王爷扯旗子只是成就他人的下下之策,只有排除异己,自己做大才是他这辈子最想做的。
总督衙门不是垮台了吗?成都成立了新的军政府,打江山需要千军万马,旧政权他是管带,新政权就是机会,发挥得好何止是管带,将军都有可能!
所以,投靠革命党的话一出口,杨小山开口反对,张三爷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要革命,有手下三百巡防营兵勇就够了,多杨小山一个,反而左右挚肘,影响他自己的发挥。
从杨家回去,张三爷马上回家遣散了妻儿,并把迎春门的小二楼租赁给了左右的商铺,把收来的三百余两租金当做饷银分发给了江湖里等手下兵勇,然后鼓吹飞黄腾达的时刻就要到了,要大家做好准备。
之后又去到陈家,说明了自己的主张和杨小山的选择。
一听他弃家舍业要去投军,陈家人先是一愣,继而一片沉默,因为投军是去当兵打仗,等于是他张老三要脱离永和了。
好歹人家在陈家混了半辈子,现在都净身出户了,谁还能说什么呢?但说实话,陈家众人心里没有因此就觉得少了一个隐患,而是反而多了一层隐忧。因为他这一出去,只要不死命够硬,就有可能做大卷土重来。
如果他做大,陈家还高攀得起吗?
陈大奶奶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从来就没少经历江湖浪打,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一辈子三穷三富不到老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别的什么也不说,反而叫侍女拿出五十两现银来说道:“老三,陈家败了,这你知道。你要离开,我们谁也不能说什么,更不能强行把你栓在永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你在陈家前前后后也混了二十来年了,没有功劳有苦劳,照理说我应该多给你一点的,但你想必也知道这个家现在的状况。这已经是我压箱底的了,拿着吧,投军是一件苦差事,苦一点不怕,好生注意着点自身的安危。”
张三爷接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接了。表面上千恩万谢,内心却是一片咒骂,你妈拉稀的,老子做牛做马二十多年,你就给五十两分手费?你都留着也无妨,反正到时候说不一定都是老子的。
张三爷四十多了,混了半辈子江湖,没想到到头来混得家财散尽,人心散尽,成了地地道道的穷光蛋。
现在离开了陈家,孤家寡人一个,他不得不率领他的三百巡防营兵勇举旗起义反清了!
起义军刚出巡防营大门,迎面走来三匹马,前面周乾干,中间猪招官,最后面是疯子马王爷家的三老丈人窦海泉。
周乾干笑兮兮地看着他的中军大旗,竖个大拇指,呵呵笑道:“张三爷,你牛逼啊!”
张三爷横眉冷对:“周统领,都是你们逼的!”
周乾干摇摇头,反问道:“我逼你了吗?什么意思呀这是,因为股票吗?呵!好家伙!你这一竹竿打得有点宽了吧?还有谁?杨铁山吗?不对吧,我好像记得当初陈济堂要拿你开香堂,还是杨铁山救的你,这没错吧?我逼你买的股票吗?还是我逼你砸的县衙?你把话说成这样,那今天就得掰扯清楚,我怎么就逼你举旗帜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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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爷一指自己的军旗,义正辞严:“造什么反?大清朝都垮台了还造什么反?你不认字吗?太和起义革命军!”
周乾干哈哈笑:“好好好,是革命,不是造反,那就是我逼着你革命了?”
“你没逼?那你霸占马家沟盐灶是在干嘛?大清朝骗光了所有人,你独霸马家沟,让别人没法活,你说算不算逼呢?”
周乾干给他鼓掌,完了竖起大拇指道:“搞了半天你是要革我的命?啧啧,太和起义革命军,了不起!牛,真牛!哎呀,有名有姓,有板有眼,革命这两个字牛逼呀,大气!威武!比张三爷这个名字牛逼多了!诶,说起名字,我想问问,这么多年了,你他妈到底是谁呀?一直张三爷张三爷的,我就想知道你到底叫个什么玩意儿,该不会连一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吧?”
“废什么话!本人坐不改姓站不更名,爹妈老子取的名字就叫张三爷!”
猪招官窦海泉直接笑喷!
周乾干大拇指不倒,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哦,原来如此啊!”
“怎么?这个名字不好吗?碍着你了?”
“好,好得很!你龟儿子生来就是爷,难道不好吗?”
“周统领,放在以前,你是统领,我是管带,更早以前,你是官爷,我是混混,我见你矮三分,你怎么奚落、怎么批刮、怎么踩踏都成。可是现在,大清朝完蛋啦!你问我是谁?我还想问问你是谁呢!我们还有上下尊卑之分吗?你就说,今天想怎么滴吧!”
周乾干劈脸骂道:“你龟儿子懂不懂风情?老子是劝你给自己起一个完整的名字!哪怕叫张小狗、张小猫都不要叫张三爷,否则,别说去革命,哪怕去拜山头都是挨揍的!难道要协统都统将军都叫你爷?”
张三爷哑口,这有关系吗?
周乾干摇头又道:“那你还是把巡防营的兵还给我吧,我怕他们跟了你连革命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没搞清楚就把小命玩丢了。江湖里!带兵归队!”
这两句话,前面软绵绵的,叫到江湖里时虎啸狮吼,震得胯下的枣红马都一阵躁动嘶鸣。
张三爷愤怒,这王八就是故意来找晦气的!今天好歹算是革命起事,跟他硬刚叫出师不利,总不会从他这里开始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