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道是水西门通往城北的杂货街,各种小玩意儿在这里都可以买得到,摊主们以土城墙为依托,撑起许多布档子。大家们都为龙王会做足了准备,各家的摊位上摆了许多风筝之类的耍玩意儿。
露天茶馆通风透气,正经喝茶的不多,斗长牌掷骰子却不少,看稀奇凑热闹伺机买马的就更多了,看客们都斜着身子站在赌徒们身后,眼睛一边观看对面同伙的比划、一边斜瞟赌桌上的牌局,右手拿着土窑劣质短嘴手茶壶,左手摁在暗马的背上,时不时嘴对嘴抿一口,喊一声丢了、挝起、拉到之类的屁话。
这些人,抱牌膀子兜底火吃水钱很有一套,一般的赌徒根本懂不起他们的黑话。
马王爷回丰乐场,太和十排的徒子徒孙除了偷摸扒窃之外,押暗马的行当又悄然滋生。
所谓暗马就是膀子客的马仔,布局之人买定一人为暗马参与赌牌,然后同伙四方抱膀子,靠眼神手指传递信息给暗马,暗马得到信息,考虑该出什么牌才能控制局面。
控制这种牌局,膀子客有许多门道,诀窍在于马王爷的独家迷香手法。有这玩意儿,再精明的赌徒都会迷糊,再好的牌运都会被破解,暗马往往一捆三。不是暗马,你就是一个空子,注定连底裤都输掉。
太和十排三百余众,每天分散在大小赌场的喽喽不下二百人,马王爷坐在家里吃抽头,每天进账不下十两,这十两,远在县城的周乾干、猪招官都有份,故而太和十排的喽喽们有底气。
丰乐场没有大赌豪赌,赌徒们几百个铜板的买卖,输光了就走人。
这点油水养家可以,发财是不可能的,马武自从有了一大家子女人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发家致富。
但是,死守在丰乐场,做死也发不了财,为了钓出余德清一起走马帮,光洪顺这段时间定点在观音阁一带活动,蒋黎宏买股票的种种劣迹每天都在观音阁发酵生蛆。
这是引出税狠人唯一的办法。
打街那头走来一个戴斗笠的斜襟长袍客,高有六尺,右胸一块粗布巴,左胸一个特别江湖的干粮袋,袍子足够宽松,腰间有硬物件凸起。
来人快步进茶棚,背对大街抱拳道:“茶掌柜,把你那凉白开来一碗。”
这种江湖人绝对不多见,他这一来,吸引了不少眼球,半条街都为之肃静。那茶倌儿看他那个头,斗笠遮挡了半边脸,不敢仰望,也不敢多话,回身拉一把竹椅来摆正,拱手回礼道了一声请坐,便折身提壶拿碗倒水。
来人目不旁视,显然嫌他那竹椅太矮,不肯落坐,等倒来水直接伸手去接。
茶倌放开手才道:“客人慢点。”
来人接过茶碗,感觉水有点烫,喝得不是很痛快。
茶倌赔礼道:“我这儿喝茶的多,等不及凉,请不要见怪。”
一边的李事走过去抱拳道:“哥老倌,他那茶水凉不凉烫不烫,茶不茶水不水,没盐没味。要喝凉茶,李字号谢字号不如太和马字号,坛装的凉白开一坛八碗,兄弟我请了。”
来人头也不抬,喝完茶,递过碗,冲茶倌一拱手,丢下两个铜板,对李事道:“走啊?前边带路。”
李事道一声好嘞,前边带路。
一进太和门,七弯八拐,绕进一条胡同,顺臭水沟走到底,面前一家太和茶馆,李事喊一声:“有客到!”
早有一帮喽喽大摇大摆出来,内中一人抱拳道:“兄弟打个请字,袍哥海礼……”
李事骂道:“放什么屁?余大侠到了!”
听李事道破了身份,余德清把头上的斗笠一摘,露出一张俊俏的娃娃脸来。
一看院子,闹哄哄一个贼窝。
余德清随手一抛,那斗笠呼啦一下挂到院中树枝上,然后抱臂站定道:“叫马武出来吧。”
李事忙拱手作揖:“余大侠,失礼失礼,里面请。”
突听见屋里一声长笑:“哈哈!德清兄弟,怎么来得这样迟?快快里面请!”
话落人到,出来的正是马武。
余德清看他那一脸的痞子相,冷笑道:“你要搞什么鬼?”
马武道:“我想着兄弟会来,果然就来了,这地方脏了些,不要见怪。”
余德清冷哼道:“第一次在祖坟山上相遇,你像一条丧家犬,第二次在祖坟山相见,你像一条摇尾巴的狗,这一次你脱胎换骨又成贼坯了,是想着我会来还是故意设套挖坑?”
马武呵呵一笑:“兄弟呀,我马王爷本就是属狗的,你可以放开了批我,没事没事,你我是兄弟嘛,哈哈。李事!打酒割肉,我要跟德清兄弟喝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