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五道:“谁?”
李德林嘿嘿一笑,喝了一口茶水:“杨铁山!”
罗金狗吃惊,不信:“杨铁山?他?他从哪个冒股泉里钻出来的?”
刘大烟枪道:“这小子去了关外?”
李德林道:“那当然!他这几年才真正是走马江湖水上漂,不但去了关外,还跟日本国的阴阳人打过交道。”
众人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唐水清讪笑:“阴阳人是个什么东西?”
罗金狗道:“这都不知道,阴阳人就是公母人呗,就是长着男人的家伙,又长着女人的东西……”
唐水清啐了一口,嗔道:“我呸!你就是那号人!”
众人又一阵哄笑,都要去扳倒罗金狗来查看,罗金狗更坏,一把抱住唐水清要给他单独看,搞得一茶馆人笑破肚子。
这一通打闹,倒是把股票这一桩烦心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李德林也是乐得不行,接着道:“杨铁山说阴阳人扎个纠纠(冲天辫),留个胡(仁丹胡),穿个花衣裳,拖一双木板鞋,像个叽叽咕咕倒夜壶刷马桶不男不女的怨妇,偏偏说话还霸道得不行,说大清的武术是他们的、医术是他们的、喝茶都是从他那儿传过来的。结果,说这话的伊藤博特屎把小命丢在了哈尔滨。”
“被乱刀砍死的?”
“吹牛逼吹死的。”
“肯定是哥老会干的!”
“哈尔滨也有哥老会?”
“要不呢?”……
何老五道:“他大老远跑去就见着些这个?”
李德林道:“当然见识最多、了解最多的就是股票的行情和洋鬼子对修路权的争抢。这小子,一回来就参加新政民主选举,现在成咨议局议员了。听他的口气,好像对川路公司十分了解。他说,只要民间财团集股够快,股银到位,不影响铁路施工,一旦路成,火车通车,大把的银票往回收,这个股票的价值就会摇身一变,身价倍增,持股者每年享受的高额利息和年底分红就了不得!但如果所有人都保守,股票卖不动,银子不到位,耽误了修路进度,川路公司出现亏空,持股者也会跟着倒霉。”
茶馆里的人听着听着怎么觉得不对了,但谁也找不出问题来提出质疑。
杨白火石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是不难想到的。那就是这个股票风险很大,谁还敢买他的股票?卖不动是指定的。”
李德林笑道:“你跟我想的一样,很多人跟我们想的都一样,银子揣在兜里多实在啊,为啥要去赌?”
一听说这是赌,有人拍着茶桌吼起来道:“那这个姓蒋的什么意思?他想赌,凭什么就要强迫全县人跟他一起去赌?”
“凭他是县大老爷呗。”
“他这不是叫你跟他一起去赌,是叫你把你的银子交给他,他去赌。”
“他说交就交?”
“他说买就买?银子是河滩上的石头?”……
李德林连连摆手制止,一本正经说道:“不急不急,你们等我把话说完。”
茶馆里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脸愤恨地等李德林继续。
李德林道:“你们肯定不晓得股票是个什么玩意儿,所以才这么抵触。听我给你们解释清楚。川汉铁路本来最先是官办,但是后来朝廷改成商绅合办。再后来,总督大人据理力争,把四川境内的路段修筑权全都争了过来,就成立了一家川路公司来修这条铁路,可修一条铁路要很多银子,只能靠集资凑少成多。川路公司就想多拉一些人来入股,入了股等铁路赚了钱,大家就按股来分红。明白了这个道理和这条铁路价值的商人,或者财东,当然就想赚钱了,比如张三入了一大股,李四入了两大股,王麻子不是很有钱,就入了一小股。为了搞清楚谁入了几股,是入的大股还是小股,就用一张纸写上大股一股,或者小股一股。这一张纸就是入股的凭证,也是分红的凭证。入一大股的给你一张大股票,入两大股的就给你两张大股票,入一小股的就给一张小股票。等铁路赚了钱,到了分红的时候,张三李四王麻子就拿上自己的股票凭据去分红领银子。可铁路不能光是路呀?还得要有火车,这得要多少银子?全川又有多少财团?有多少大户?财团大户又能拿出多少银子呢?所以,入股的越多越好。于是,股票出来了,几千万股呢!算算账,几千万股等于多少银子?得要多少人买?这就是股票。懂了没懂?”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就是搭伙做生意吗?那这个股票跟赌好像不是一回事。
李德林看着众人的神色,微微一笑:“等听明白了,你们肯定以为这就不是赌了,对不对?”
杨白火石道:“这哪是赌嘛,搭伙求财的事。”
李德林道:“搭伙求财的说法是不错的,在光绪二十八年,也就是我们潼川大天干那一年,朝廷就修了一条铁路,叫粤汉铁路,这条路现在已经修成了,那边买股票的马上就要见利了。杨铁山说,火车它不是鸡公车,不是牛拉车,一辆火车至少十节车厢,一节车厢就有三间房子那么大,十节车厢就是三十间房子那么长!你们想啊,一条铁路上每天几辆火车前后跑,得拉多少东西?得挣多少银子?”
“那不是……发财了?”
“那还不发?呵呵!”
“……?”
李德林道:“是发了,那是人家发了,跟你屁相干。”
麻哥道:“那赶紧买股票啊?不就有相干了?”
张月枝好像专门针对麻哥似的:“你真有银子买股票?”
众人憨笑。
麻哥挠头:“没银子……挣嘛。”
杨白火石一本正经,两眼放光:“你还莫说,这股票,有银子的话还真能买。”
麻哥嚷道:“当然能买了!只要他卖!”
李德林说了这半天,说得口干舌燥,慢悠慢悠呷着茶,笑兮兮地看着众人。
何老五笑道:“麻哥,你打算买几股?每一股该分多少?找谁给你称银子?在哪儿称呢?”
麻哥好像自己已经买了十股八股似的,眉飞色舞地:“怎么也得买他十股八股,领银子的事嘛,多现成的人呀,叫大少爷带回来不行吗?”
全堂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