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不熟,但也不陌生,分明就是丰乐场来的马武。
何老幺搞不懂马武为何这样,一愣之间,看见何二狗只管往山上跑,他也闪到岩脚下要看马武是不是要跳下去。
马武果然带头往下跳,跳下去还叫道:“往下游跑了!快追!”
他这样一喊,路上跟过来的官兵就一个个往下跳。
何老幺不敢怠慢,转身去追何二狗,一边跑一边猜测,马武跟他并无交情,为何要如此相帮,难道仅仅因为同为哥老会一员?
待何老幺四肢并用爬进山脚的树林时往下一望,满河坝的人影都围进了芭茅林,一片人墙碾过去,一坝的芭茅皆被踏平。
兄弟二人不敢停留,一前一后,爬上山腰。
何老幺放眼望去,县衙内那一片火光仍未熄灭。
何二狗喘着粗气道:“老子这把火烧不死他全家,也要烧死他三个四个,报了今日的仇恨,再等着报明日的仇恨。”
何老幺杀了何二狗的心思都有了,这个混蛋一把大火彻底暴露了行踪,也提醒了官兵,等于烧光了全家老小所有的生机。
若非如此,哪怕临时召集兄弟营救,出其不意,救不出全家,救出何氏血脉总还是有希望的。
然而此时,如此一来,就算身边有兄弟一千,无疑也是飞蛾扑火,有去无回。
这才是把何氏赶上了绝路啊!
何二狗这把大火残忍地烧死了县大老爷的妻子儿女和佣人整整五条性命,激怒了县衙所有人,包括靖川营把总秦溶。
秦溶此人,生得高瘦干练,左脸有一块很长的刀疤,刀疤从颧骨到颌骨形如一条爬虫生在脸上,右边呢,又是满脸的络腮胡子,这络腮胡子在嘴巴周围绕了一圈,从那条爬虫那里消失,整个一张阴阳脸,加上又生了一双绿幽幽的狼眼睛,看上去让人十分害怕。
秦溶作为武将,常年跟随在靖川军统领陈忠良的麾下,四处平乱剿匪,杀人如麻,个性很是凶残暴虐。
一到这里,何二狗就给他来一个下马威,把堂堂知县烧成这副吊样,不是打他这个虎威将军的脸吗?
所以不等大火扑灭,他就着令靖川营八百余官兵将县大牢团团围住,严防死守,并责令周乾干率捕快房及全力辑凶。
偏偏周乾干忙了一夜,搞得鸡飞狗跳,连一根鸡毛都没抓到手。
次日,祁凌致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午时行刑,格杀勿论!
秦溶道:“那好,你就好好的养伤。你的捕快房和巡防营都是吃干饭的,到时叫他们给你当保镖,其他事统统归我!”
这一来,把周乾干气得七窍生烟,忙一个晚上,脚趾头都踢破了,得一句这样的评价!
妈拉稀的,县衙四周全是大山,藏一个两个人跟藏两只耗子一样,有本事你去把他捉回来!
这无疑也把杨铁山挂一边晾干了。
杨铁山想,如此也好,剿匪平叛这种事是你们武将的职责,你做再多的恶事都一肩膀扛走,一概与我等无关,再大的功劳也让给你就是了。
周乾干见杨铁山一副落得轻松自在的样子,再气也不气了,做保镖好啊,每天躲在屋里连太阳都不用晒。
祁凌致虽然皮肉烤焦,但心智还有,什么功劳都归你秦溶了,我这个知县不是只有等着受过的份吗?
武将都要有个军师,我就把马武给你做军师吧。
如此,马王爷就高升了,被任命为捕快房的都头,协助秦大人问斩何氏一家,之后再随军协同平叛剿匪。
对于马武来说,这个差事很是不错,但上手就要监斩何氏一门,这也太尴尬了,别的不说,昨夜还私放何老幺走脱了呢!现在又来杀人全家,这充当的是个什么角色?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是他想得到而又想不到的,想得到何大爷犯的是死罪,但想不到会如此严重、会来的如此快捷,让他想做些什么来补救都是措手不及。
更想不到何家少爷如此不听招呼,一把大火把祁凌致烧得家破人亡,搭上五条无辜性命不说,还险些让这个大老爷死于非命。
但从这件事上,马武领教了祁凌致的手段,也领教了自己的拙劣,现在谁是谁非真让他难以用平常心来定论,因为他自己是这场悲剧的创造者。
尴尬归尴尬,难做归难做,差事还是要做好的,因为所有的一切不做已经做下了。
此时三刻,大街上烈日当空,前来看斩刑的人把这条街挤了个水泄不通,其中芝兰帮的脚夫多不胜数。
要预防芝兰帮众趁乱劫法场,就先要驱散看热闹的居民。
只是,看热闹的有几个不是芝兰帮的脚夫?
就算何大爷已经失尽人心,但面对如此众多的芝兰帮众,马武这个新上任的都头实在是不敢放肆,因为他见证了祁凌致的下场。
他只得让巡防营的兵勇、捕快房的官差尽量将人群往两边驱散,把县衙和巡检司中间这块街道腾空。
哐啷一声门栓响,巡检司的大门被拉开,从门里冲出来一队靖川营的兵丁,兵丁们长枪大刀足有二百人,吆喝着往街两边扩散,都拔出刀来挥舞着,特别要把那些脚夫赶走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