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虽是如此打算,但没想到的是,皇帝与孟古青二人却好像约好了一样。自从孟古青搬进了慈宁宫,就一意将自己关在屋里里,闭门不出。顺治更是,在知晓孟古青的存在后,每次到慈宁宫请安都是匆匆而来,倏忽而去,决不做半刻停留。
眼见得两人都如此倔强,孝庄太后虽是急在心里,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这一日,得了皇帝要去御花园小坐的消息,孝庄太后便寻了孟古青来,推说自己因是头疼病犯了,屋子里没有办法熏香,要她去御花园中寻一种草原上的翠雀花来熏熏屋子,也省的她在屋里憋闷坏了。
孟古青知道姑母这是看着自己一天到晚的圈在屋子里,怕自己想窄了。又想着御花园那么大,两个人不可能就这样碰上。便也没有推辞,带着怀璧就出来了。
主仆两个,一路无话,孟古青倒也把姑母交给她的当做了事情来办,认真的在御花园中寻起了花。
二人正找的起劲,突然听到前面有声响,孟古青此刻不想面对顺治,便隐了行藏,带着怀璧立在原地不动,想着等来人走了,再出来,却不承想,来人竟坐了下来,细细攀谈了起来。
“听说咱们的皇后,性子最是暴烈,毕竟姐姐肚子里的是咱们的皇长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说不定就碍着人家的眼了,姐姐还是防备着点好。”
听了这话,孟古青此时也不好再离开,若是弄出些声响来,会被人误会自己故意在这里听墙角。
一旁的怀璧低低道“主子,说话的是庶妃董鄂氏,听着的是庶妃巴氏,眼下已怀孕四个月了。”
看到主子疑惑的表情,怀璧继续解说道:“这个董鄂氏,和咱们那日见的那个董鄂家,不可同日而语,她不过是长史之女,在这宫中并不得宠,却最是能翻弄手段。”语气之中,满满的都是敌意与不屑。
那巴氏却道:“她是中宫皇后,我不过是个庶妃,她的孩子会是嫡子,我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庶长子,越不过她去的,她又怎会为难我呢?”
那董鄂氏听了这番话,虽心里暗叹这巴氏竟如此没有心气儿,面上却是不显,只努嘴道:“都说姐姐心眼实,我之前还不信,今儿可是信了的。”
孟古青本站在这里,就有些心虚,害怕被别人瞧了去,半天不敢挪动身子,腿变麻了,刚想悄悄离开,却不防备竟弄出了声音。
“谁在哪里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见人。”董鄂氏先声夺人,孟古青也不好再继续藏下去,便不得不带着怀璧现身。
自己刚出来,却没想到,从对面出来的竟然还有顺治与吴良辅。
顺治倒是一脸坦然,受了董鄂氏与巴氏的礼,还极其贴心的嘱咐着巴氏一定要好好将养身子。并命董鄂氏与巴氏带人都散去,只余下孟古青。
董鄂氏与巴氏虽不知孟古青身份,但能在这宫中出入,见到皇帝却敢不行礼请安,便也猜出了她是谁。只是人家没有说破,她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告了退,便匆匆离开。
待众人散去,孟古青突然发声:“我们做一个交易吧。我嫁你为后,你许我他日的来去自由。”
怀璧见自家主子几天未曾说话,不料一张嘴,便是这般惊世骇俗。
“孟古青,如若朕是你,朕根本就不会将这荒谬的交易讲出来,真是可笑。你以为朕凭什么会答应你。”顺治几乎气结,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这宫里的人都是人心里打滚的,招惹不得,自己明明为她解围,她不但没有半分言谢之意,竟还提出如此荒谬的交易。
“都说朕是孤拐,你才是疯子呢。”一时不察,顺治竟把自己从坊间听到的别人对自己的评价说了出来。
孟古青却恍然未觉,口中道:“福临,我是一个护食的人,我的就是我的,绝不容别人染指半分,更遑论与我分羹而食的耻辱。所以,我若为后,定然容不下那阖宮的女人,也容不下你心里头搁着的那个人。如果强留我在宫中,如果我爱上了你,指不定哪天我就会发疯,会做出什么让你悔之不及的事情。”
孟古青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可是语气却是那般坚定、那般冷硬,以致一旁的吴良辅在听了这话,浑身都起了疙瘩。心里暗自琢磨着:“这万岁爷也是命苦啊,怎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后。这番话,大逆不道,也是惊天动地,可是怎么打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又那么的顺理成章呢?”
听了这话,顺治也被惊到了,但其实孟古青说的那一番话,真正进入他心里的只有那句,“如果我爱上了你,指不定哪天我就会发疯。”所以,孟古青心里没有自己,她也不容许她的心里有朕。
看着刚刚还志得意满的顺治,此刻却有些失神,孟古青虽不知道原因,但是想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古训,继续道:“若不是迫于朝局,你不愿意娶我,我不愿意嫁你,我们两个都身不由己的被命运绑缚在一起……”
“你不让自己爱上我?是因为这宫里的女人?”孟古青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顺治的问题猛然打断。
孟古青一愣,没有想到沉默了半天的顺治竟一直会纠缠于这个问题,可是一想到两个人也算在谈判,自己这是在拉拢盟友,便耐着性子的解释道:“这紫禁城里这么多女人,三宫六院,你的嫔妃会越来越多,你会说所谓的雨露均沾,你会说圣眷隆宠,但这都不是爱。你爱上一个人,你会突然明白什么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会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自己该怎样掏心挖肺的对一个人好,只求她展颜一笑;你也会突然发现,你希望这个世界莫名的就变窄了,窄的好像除了你们两个容不下其他人。”
顺治慢慢的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孟古青,好像刚刚才认识她一样。半晌,才开口道:“你遇上过这样的人吗?”
孟古青不防他竟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怔,倒也实实在在的答道:“还没遇到,但终会遇到。你也是一样,只不过我们遇到的都不是彼此。”
“所以,我今天才要和你求这样一道旨意,若是有一天你遇到了这个人,或是你根基稳固了,求你许我来去自由。不要将我困于这高墙之中,不要将我囿于这冷宫之中。我怕孤单、怕寂寞,更怕不自由。九哥,求你了。”
孟古青说着,竟然伏地不起,只是嘴里一直呢喃的是九哥。
顺治知道,这一声九哥,无关朝局,无关帝后。此刻,只有跪地长揖的商人之子顾安倾,只有面北而立的闲散王爷洪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