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正中央,是被万丈深渊围起的镇魔塔。自它重新运转,已过去了十年。
这短短的十年间,魔界发生了千万年来没发生过的变化。
从前,没有一只魔相信,他们会讲礼义廉耻。
“要说善良,人类还略逊一筹。”街头巷尾间,一魔大骂道,“他大爷……他大爷爷,都不比我更懂友善。”
见他没把脏话骂出来,一旁的魔捏了把汗,大大松了口气。
“张兄,你……你吓我一跳。”王马哆哆嗦嗦道,“我他娘……他娘婆一家,都知道不能乱说话,魔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微服私访。”
“要是被他听见你不守礼,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烧的!”
“唉!世风日上!世风日上!”张牛叫苦不迭,“生而为魔,不让我作恶,真比杀了我还难受!我开始羡慕十年前被烧死的李狗了。”
“同为魔,魔君怎么就能想出这么折磨自己的法子?他不难受吗?”
“他可是世间最大的魔,最大的恶啊!按理说,不灭世都算他心情好了。”
“谁知道呢。”王马低声道,“不过,我有小道消息,在魔君发威之前,他一直跟在一位仙女身边。”
“可如今这仙女不在了,大概回天界去了。张兄,你想想,仙女最爱的,不就是世风日上吗?魔界乌烟瘴气,难怪她不喜欢。或许魔君是想讨她欢心呢。”
“你从哪听说的?”
“赵猪在十年前见过魔君和那仙女,他偷偷和我讲的。你可别告诉别魔啊。”
“我一定不告诉。不过,你先跟我说赵猪在哪?我想亲自去拜会。”
“啊?张兄,你不也认识赵猪吗?”王马懵了,虽然赵猪和他关系更好,愿意说些张牛不知道的秘辛,但张牛也不至于不知道赵猪住哪吧?
“告诉我。”张牛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刹那间,他的面庞和衣着就变了。
轻扬的莲火烧过,王马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俊逸非凡的红衣少年,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魔魔魔……魔君。”王马爬起跪下,疯狂磕头,“小魔不懂事,不该议论您!求求您别杀我,我今后一定好好做魔……不,做人!”
“我不怪你。”少年扬起嘴角,他的笑容变得轻松,语调也活泼起来,“带我去见你说的魔。”
王马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他。
有那么一瞬间,王马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屠戮万魔的残暴魔君,而是救人济世的仙君。
少年看起来太过阳光,虽然张扬,但他的神情中充满了正义感,腰间悬着一把长剑,一看就是他们这些魔最厌恶的正义侠客。
然而,王马在起身道谢后,不仅幻觉破灭,还感受到了加倍的恐惧。
因为站起的一瞬间,王马看到了张牛躺在草丛中的尸体。
少年只是看起来像善人罢了。
他仍旧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乖戾魔头,只不过披上了恭良的假面。
十年过去,魔界看起来已像另一个人间。
赵猪是卖魔兽肉的屠户,家在魔都涿城长乐街街角。
见王马带着敖炽进来,赵猪拔腿就跑。
顷刻间,一柄剑插在他身前。
只要再向前一步,断的就不是地上的石头,而是他的魔头。
“跑什么?”敖炽跳到院中的枯树上,一只脚翘着坐下。
他撑着下巴笑道:“你说见过我和阿雪。当年的情形,你仔细说给我听。”
“不添油加醋,我便不杀你。”
屁滚尿流的赵猪立马道:“是,是!”
随着赵猪颤颤巍巍地讲述,敖炽也垂下眸子,沉浸在回忆中。
这大概是他能找到的最后一只见过他和姬雪的魔了。
自从姬雪抛下他,已过了十年。
十年,对他漫长的寿命而言,只是短短的一瞬。
但自从和姬雪离别,每一瞬都像无尽光阴般漫长。
每一时每一刻,他都思念得全身发痛,从骨子里滋长出燥郁。
单单独自回忆,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他得去找姬雪留在这世上的痕迹,他要从他者的口中听到和姬雪有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