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子老子离开畏垒山这三年(柏林观三年)来,庚桑楚居住在畏垒山上。弟子中若有着力炫耀才智的,庚桑楚就让他们离去;弟子中要是有标榜仁义的,他也让他们远离自己;只有那些敦厚朴实的弟子,方能跟他住在一起,也只有那些任性自得的弟子,才允许作为他的役使。
这日,弟子南荣趎虔敬地端正而坐,他对师尊庚桑楚说:“像我这样的人已经年纪大了,将怎样学习,才能达到聪明的境界呢?”
庚桑楚回答说:“保全你的身形,护养你的生命,不要使你的思虑为求取私利而奔波劳苦。像这样有三年时间,那就可以达到我所说的那种境界了。”
南荣趎又问道:“盲人的眼睛和普通人的眼睛,彼此的外形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而盲人的眼睛却看不见东西;聋子的耳朵和普通人的耳朵,彼此的外形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而聋子的耳朵却听不见声音;疯狂人的样子与普遍人的样子,彼此之间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而疯狂人却不能把持自己。形体与形体之间本是相通的,但出现不同的感知是外物有什么使之区别吗?还是希望获得却始终未能获得呢?如今先生对我说:‘保全你的身形,护养你的生命,不要使你的思虑为求取私利而奔波劳苦。’我只不过勉强听到耳里罢了!”
庚桑楚解释说:“我的话说尽了。小土蜂不能孵化出豆叶虫,越鸡不能孵化天鹅蛋,而鲁鸡却能够做到。鸡与鸡,它们的禀赋并没有什么不同,有的能做到有的不能做到,是因为它们的本领原本就有大有小。拿现在说我的才干就很小,不足以使你受到感化,你还是西行去拜见老子吧”
于是南荣趎带足银钱,沿老子足迹一路寻来,走了七个多月,昨日来到三危山下,见两位三苗人下山,便上前询问,跟随苗人去岩泉住了一宿。今晨早起付了筑房木料柴草钱,便同苗人一同上山来。
听了南荣趎讲述,老子道:“难得你如此诚心,便收留于你,只是莫称我师爷,就称我师父。”说罢便一一介绍众生肖与南荣趎认识。
于是众苗人开始筑房,日落西山前,一座茅草房已建成。
入夜,在茅草房内,南荣趎问老子道:“像我这样的人已经年纪大了,将怎样学习,才能达到聪明的境界呢?”
老子道:“庚桑楚所言即是,保全你的身形,护养你的生命,不要使你的思虑为求取私利而奔波劳苦。养护生命的常规,能够使身形与精神浑一谐合吗?能够不失却真性吗?能够不求助于卜筮而知道吉凶吗?能够满足于自己的本分吗?能够对消逝了的东西不作追求吗?能够舍弃仿效他人的心思而寻求自身的完善吗?能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吗?能够心神宁寂无所执著吗?能够像初生的婴儿那样纯真、朴质吗?婴儿整天啼哭咽喉却不会嘶哑,这是因为声音谐和自然达到了顶点;婴儿整天握着小手而不松开,这是因为听任小手自然地握着乃是婴儿的天性与常态;婴儿整天瞪着小眼睛一点也不眨眼,这是因为内心世界不会滞留于外界事物。行走起来不知道去哪里,平日居处不知道做什么,接触外物随顺应合,如同随波逐流、听其自然:这就是养护生命的常规了。”
南荣趎问:“那么这就是至人的最高思想境界吗?”
老子回答:“不是的。这仅只是所谓冰冻消解那样自然消除心中积滞的本能吧?道德修养最高尚的人,跟人们一块儿向大地寻食而又跟人们一块儿向天寻乐,不因外在的人物或利害而扰乱自己,不参与怪异,不参与图谋,不参与尘俗的事务,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走了。又心神宁寂无所执著地到来。这就是所说的养护生命的常规。”
南荣趎又问:“那么这就达到了最高的境界吗?”
老子说:“还没有。我原本就告诉过你:‘能够像初生的婴儿那样纯真、朴质吗?’婴儿活动不知道干什么,行走不知道去哪里,身形像枯槁的树枝而心境像熄尽了死灰。像这样的人,灾祸不会到来,幸福也不会降临。祸福都不存在,哪里还会有人间的灾害呢!
心境安泰镇定的人,就会发出自然的光芒。发出自然光芒的,人各自显其为人,物各自显其为物。注重修养的人,才能保持较高的道德修养境界;保持较高的道德修养境界,人们就会自然地向往他,上天也会帮助他。人们所向往的,称他叫做天民;上天辅佐的,称他叫做天子。
学习,是想要学习那些不能学到的东西;行走,是想要去到那些不能去到的地方;分辨,是想要分辨那些不易辨清的事物。知道停留于所不知道的境域,便达到了知道的极点。假如有人不是这样,那么自然的禀性一定会使他败亡。
备足造化的事物而顺应成形,深敛外在情感不作任何思虑而使心境快活并富有生气,谨慎地持守心中的一点灵气用以通达外在事物,像这样做而各种灾祸仍然纷至沓来,那就是自然安排的结果,而不是人为所造成,因而不足以扰乱成性,也不可以纳入灵府。灵府,就是有所持守却不知道持守什么,并且不可以着意去持守的地方。不能表现真诚的自我而任随情感外驰,虽然有所表露却总是不合适宜,外事一旦侵扰心中就不会轻易离去,即使有所改变也会留下创伤。在光天化日下做了坏事,人人都会谴责他、处罚他;在昏暗处隐蔽地做下坏事,鬼神也会谴责他、处罚他。对于人群清白光明,对于鬼神也清白光明,这之后便能独行于世。
各分合乎自身,行事就不显于名声;名分超出自身,就是心思也总在于穷尽财用。行事不显名声的人,即使平庸也有光辉;心思在于穷尽财用的人,只不过是商人而已,人人都能看清他们在奋力追求分外的东西,还自以为泰然无危。跟外物顺应相通的人,外物必将归依于他;跟外物相互阻遏的人,他们自身都不能相容,又怎么能容纳他人!不能容人的人没有亲近,没有亲近的人也就为人们所弃绝。兵器没有什么能对人的心神作出伤害,从这一意义说良剑莫邪也只能算是下等;寇敌没有什么比阴阳的变异更为巨大,因为任何人也没有办法逃脱出天地之间。其实并非阴阳的变异伤害他人,而是人们心神自扰不能顺应阴阳的变化而使自身受到伤害。
大道通达于万物。一种事物分离了新的事物就形成了,新的事物形成了原有的事物便毁灭了。对于分离厌恶的原因,就在于对分离求取完备;对于完备厌恶的原因,又在于对完备进一步求取完备。所以心神离散外逐欲情而不能返归,就会徒具形骸而显于鬼形;心神离散外逐欲情而能有所得,这就叫做接近于死亡。迷灭本性而徒有外形,也就跟鬼一个样。把有形的东西看作是无形,那么内心就会得到安宁。
产生没有根本,消逝没有踪迹。具有实在的形体却看不见确切的处所,有成长却见不到成长的始末,有所产生却没有产生的孔窍的情况又实际存在着。具有实在的形体而看不见确切的处所的,是因为处在四方上下没有边际的空间中。有成长却见不到成长的始末,是因为处在古往今来没有极限的时间里。存在着生,存在着死,存在着出,存在着入,入与出都没有具体的形迹,这就叫做自然之门。所谓自然之门,就是不存在一个人为的门,万事万物都出自这一自然之门。‘有’不可能用‘有’来产生‘有’,必定要出自‘无有’,而‘无有’就是一切全都没有。圣人就藏身于这样的境域。
古时候的人,他们的才智达到很高的境界。什么样的境界呢?有认为宇宙初始是不曾有物的,这种观点是最高明的,最完美的了,不可以再添加什么了。次一等认为宇宙初始已经存在事物,他们把产生看作是另一种事物的失落,他们把消逝看作是返归自然,而这样的观点已经对事物有了区分。再次一等认为宇宙初始确实不曾有过什么,不久就产出了生物,有生命的东西又很快地死去;他们把虚空看作是头,把生命看作躯体,把死亡看作是尾脊。谁能懂得有、无、死、生归结为一体,我就跟他交上朋友。以上三种认识虽然各有不同,但从万物一体的观点看却并没有什么差异,犹如楚国王族中昭、景二姓,以世代为官而著显,屈姓,又以世代封赏而著显,只不过是姓氏不同罢了。
世上存在生命,乃是从昏暗中产生出来,生命一旦产生彼与此、是与非就在不停地转移而不易分辨。让我来谈谈转移和分辨,其实这本不足以谈论。虽然如此,即使谈论了也是不可以明瞭的。譬如说,年终时大祭备有牛牲的内脏和四肢,可以分别陈列却又不可以离散整体牛牲;又譬如说,游观王室的人周旋于整个宗庙,但同时又必须上厕所。像这些例子全都说明彼与此、是与非在不停地转移。请让我再进一步谈谈是非的转移和不定。这全是因为把生存看作根本,把才智看作老师。于是以这样的观点来驾驭是与非,便果真分辨出次要、主要的区别;于是把自我看作是主体,并且让人把这一点当作神圣的节操,于是又用死来殉偿这一节操。像这样的人,以举用为才智,以晦迹为愚昧,以通达为荣耀,以困厄为羞耻。是非、彼此的不定,是现今人们的认识,这就跟蜩与学鸠共同讥笑大鹏那样,乃是同样的无知。
踩了路上行人的脚,就要道歉说不小心,兄长踩了弟弟的脚就要怜惜抚慰,父母踩了子女的脚也就算了。因此说,最好的礼仪就是不分彼此视人如己,最好的道义就是不分物我各得其宜,最高的智慧就是无须谋虑,最大的仁爱就是对任何人也不表示亲近,最大的诚信就是无须用贵重的东西作为凭证。
毁除意志的干扰,解脱心灵的束缚,遗弃道德的牵累,打通大道的阻碍。高贵、富有、尊显、威严、声名、利禄六种情况,全是扰乱意志的因素。容貌、举止、美色、辞理、气调、情意六种情况,全是束缚心灵的因素。憎恶、欲念、欣喜、愤怒、悲哀、欢乐六种情况,全部牵累道德的因素。离去、靠拢、贪取、施与、智虑、技能六种情况,全是堵塞大道的因素。这四个方面各六种情况不至于震荡胸中,内心就会平正,内心平正就会宁静,宁静就会明澈,明澈就会虚空,虚空就能恬适顺应无所作为而又无所不为。大道,是自然的敬仰;生命,是盛德的光华;禀性,是生命的本根。合乎本性的行动,称之为率真的作为;受伪情驱使而行动,称之为失却本性。知识,出自与外物的应接;智慧,出自内心的谋划;具有智慧的人也会有不了解的知识,就像斜着眼睛看,所见必定有限。有所举动却出于不得已叫做德,有所举动却不是为了自我叫做治,追求名声必定适得其反,而讲求实际就会事事顺应。
羿精于射中微细之物而拙于人们不称誉自己。圣人精于顺应自然而拙于人为。精于顺应自然而又善于周旋人世,只有‘全人’能够这样。唯独只有虫豸能够像虫豸一样地生活,唯独只有虫豸能够禀赋于自然。‘全人’厌恶自然,是厌恶人为的自然,更何况用自我的尺度来看待自然和人为呢!
一只小雀迎着羿飞来,羿一定会射中它,这是羿的威力;把整个天下当作雀笼,那么鸟雀没有一只能够逃脱。因此商汤用庖厨来笼络伊尹,秦穆公用五张羊皮来笼络百里奚。所以说,不用其所好来笼络人心而可以成功的,从不曾有过。
被砍断了脚的人不图修饰,因为已把毁誉置之度外;服役的囚徒登上高处而不存恐惧,因为已经忘掉了死生。对于谦卑的言语不愿作出回报而忘掉了他人,能够忘掉他人的人,就可称作合于自然之理又忘却人道之情的‘天人’。所以,敬重他却不感到欣喜,侮辱他却不会愤怒的人,只有混同于自然顺和之气的人才能够这样。发出了怒气但不是有心发怒,那么怒气也就出于不怒;有所作为但不是有心作为,那么作为也就出于无心作为。想要宁静就得平和气息,想要寂神就得顺应心志,即使有所作为也须处置适宜,事事顺应于不得已。事事不得已的作法,也就是圣人之道。”
南荣趎听了之后,大悟。此后,便与老子及众生肖住于三危山中,每日听老子讲经传道,一晃进入秋季。
话说那观音菩萨一日瑶池赴会之后,驾云头路过三危山,观音发现三危山光气冲天,不同于佛光,便按住云头,仔细观察。观音发现七色光,从老子与众生肖所聚之地发射出来。光彩夺目,外圈紫光最强,直入云霄。菩萨当时在隐隐约约之中,还听见下边的诵经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云云。虽然月光浩浩,那紫光环依然是道道炫目,诵经声是声声悦耳。他心中赞叹不已。随从的童子问菩萨:“下界何人?”菩萨头也不回地答道:“是老聃,东方佛也。”童子又问:“他们读的什么经?”菩萨答说:“东方经”。童子莫名其妙,越是问个不停:“我怎么没听说过?”菩萨解释道:“佛祖曾经讲过,东方有佛,乃佛外佛。东方有经,乃经中经。故而,你不曾知之”。观音告戒童子:“尔后,你等不可打扰于此!”童子唯唯诺诺,便驾祥云跟随菩萨远去了。
却不料,那观音菩萨时才为下方诵经“美景”所吸引,临行时不小心将净水宝瓶的甘露洒出了几滴,这几滴圣水滴落在老子与生肖诵经西边不远处,便变成了一口水井。
第二日清晨,雄鸡报晓三危山中。老子与众生肖返原路下山,发现路边出现一口水井,水脉旺盛,水质清清。想到昨晚诵经之时,恍惚上方有观音路过,便告曰众生肖,此井为观音所持。毛猴接过老子葫芦,灌取井水奉给老子品尝。老子尝过眉开眼笑,又递与及众生肖品尝。众生肖皆言顿觉清凉爽,心旷神怡。
此后,僧俗信众故将此井叫作“观音井”。民间盛传用观音水井能去病消灾,强身健体,便修整水井,在井旁修建一座木制小庙,为观音菩萨供奉。再后来,改用砖瓦修建庙宇,从此这里便香火不断,
老子与众生肖喝过观音圣水,便骑青牛载老鼠,金虎载玉兔,乌龙腿爪盘蟒蛇游荡上方,红马背立雄鸡,白羊、毛猴紧跟,黄狗与胖猪随后,走出三危山。至此老子与众生肖西行之路,已到终点,将沿来路返回归途。南荣趎欲同老子奔往岳麓山槐里,经老子劝说,才返回庚桑楚居所畏垒山。
老子离开三危山若干年,至西汉初年,推崇黄老之学,遂正式将老子在三危山住过的茅草房,改建建砖木结构的老子纪念堂。唐宋时期,唐皇武后,封老子为太上老君,遂又重建,并改名为老君堂,以至于今。老君堂,不被命名为某某道观,又正是一个物证,证明老君堂就是老子庙。
有诗为证:
敦煌三危涌仙泉,观音圣水世相传。
净瓶倾斜因何故,只缘紫气腾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