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斟酌半晌,想了一回:“若特地唤去,岂止赠他钗钿二物?详阿秀抱怨口气,必然先有人冒去东西,连奸骗都是有的,以致羞愤而死。”
御史便叫老欧问道:“你到鲁家时,可曾见鲁学曾么?”
老欧急忙回话道:“小人不曾面见。”
御史又问道:“既不曾面见,夜间来的你女悯就认得是他吗?”
老欧不敢撒谎,具实言道道:“他自称鲁公子,特来赴约,小人奉主母之命,引他进见的,怎赖得没有?”
御史再道:“相见后,几时去的?”
老欧说道:“闻得里面夫人留酒,又赠他许多东西,五更时去的。”
这时鲁学曾又叫屈起来,御史喝住了。又继续问老欧道:“那鲁学曾第二遍来,可是你引进的?”
老欧不敢有瞒说道:“他第二遍是前门来的,小人并不知。”
御史疑问道:“他第一次如何不到前门,却到后园来寻你?”
老欧道:“我家奶奶着小人畜信,原教他在后园来的。”
御史唤鲁学曾问道:“你岳母原教你到后园来,你却如何往前门去?”
鲁学曾道:“他虽然相唤,小人不知意儿真假,只怕园中旷野之处,被他暗算;所以径奔前门,不曾到后园去。”
御史想来,鲁学曾与园公分明是两样说话,其中必有情弊。御史又指着鲁学曾问老欧道:“那后园来的,可是这个嘴脸,你可认得真么?不要胡乱答应,否则后果自负。”
老欧怯声道:“昏黑中小人认得不十分真,像是这个脸儿。”
御史道:“鲁学曾既不在家,你的信却畜与何人的?”
老欧道:“他家有个老婆婆,小人对他说的,并无闲人在旁。”
御史道:“毕竟还对何人说来?”
老欧道:“并没第二个人知觉。”
御史沉吟半晌,于是想道:“不究出根由,如何定罪?怎好回复老年伯?”又问鲁学曾道:“你说在乡,离城多少?家中几时畜到信?”
鲁学曾道:“离北门外只十里,是本日得信的。”
御史大怒,拍案叫道:“鲁学曾,你说一日后方到顾家,是虚情了。既知此信,有恁般好事,路又不远,怎么迟延一日?理上也说不去呀!”
鲁学曾道:“爷爷息怒,小人细禀:小人因家贫,往乡司姑娘家借米。闻得此信,便欲进城。怎奈农衫蓝缕,与表兄借件遮丑,己蒙许下。怎奈这日他有事出去,直到明晚方归。小人专等衣服,所以迟了两日才到的。”
御史道:“既如此,那你表兄晓得你借衣服的缘故不?”
鲁学曾道:“晓得的,表兄也是知道此事的。”
御史又道:“你表兄何等人?叫甚名字?干什么营生的?”
鲁学曾道:“他名唤梁尚宾,庄户人家。”
御史听罢,喝散众人:“明日再审。”正是:如山巨笔难轻判,似佛慈心待细参。公案见成翻者少,覆盆何处不冤含?
次日,察院小开挂一面宪牌出来。牌上写到:“本院偶染微疾各官一应公务惧候另示施行。本月日。”府县官问安自不必说。
话分两头。再说梁尚宾自闻鲁公子问成死罪,心下到宽了八分。
一日,听得门前喧嚷,在壁缝张看时,只见一个卖布的客人,头上带一顶新孝头巾,身穿旧布自布道袍,口内打江西乡谈,说是南昌府人,在此贩布买卖,闻得家中老子身故,星夜要赶回,存下几百匹布,不曾发脱,急切要投个主儿,情愿让些价钱。
众人中有要买一匹的,有要两匹一匹的,客人都不肯,道:“恁地零星卖时,再几时还不得动身。那个财主家一总脱去,便多让他些也罢。”
梁尚宾听了多时,便走出门来问道:“你那客人存下多少布?值多少本钱?”
客人道:“有四百余匹,本钱二百两。”
梁尚宾道:“一时司那得个主儿?须是肯析些,方有人贪你。”
客人道:“便析十来两,也说不得。只要快当,轻松了身子好走路。”
梁尚宾看了布样,又到布船上去翻复细看,口里只夸:“好布,好布!”
客人道:“你又不做个会头的,只管翻乱了我的布包,担阁人的生意。”
梁尚宾道:“怎见得我不象个买的?”
客人道:“你要买时,借银子来看。”
梁尚宾道:“你若加二肯析,我将八十两银子,替你出脱了一半。”
客人道:“你也是呆话!做经纪的,那里折得起加二?况且只用一半,这一半我又去投谁?一般样担阁了。我说不象要买的!”又冷笑道:“这北门外许多人家,就没个财主,四百匹布便买不起!罢,罢,摇到东门寻主儿去。”
梁尚宾听说,心中不忿;又见价钱相因,有些出息,放他不下,便道:“你这客人好欺负人!我偏要都买了你的,看如何?”
客人道:“你真个都买我的?我便让你二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