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银子?娘不要,你自个留着,在城里什么不需要花钱?将来你和庭之有了孩子,要花银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别总是大手大脚地往娘家送。”赵氏训斥道。
“阿娘,您就收着吧。这是婆母与相公给的,一共三百两银子,我特意给您换了一百两碎银,您平日里用起来方便。”
“三……三百两?”赵氏瞠目结舌,她瞬间感觉自己手上的荷包有千斤重,烫得她手疼。
这可是三百两银子呀!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都够在镇上买个小宅子了!她想将银子塞还回去。
甄弥儿按住了她的手,劝道:“您可别舍不得花,您和爹的身子真的需要好好补补,还有博瘦的可怕,他现在还在长身体,您平日里多给他做些肉,买些他喜欢吃的。最好能请吴阿伯给他把把脉,好好调理一番。”
赵氏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您一直忙田里的活,以后每天也抽些时间帮他收拾一下房间吧,住在那样的环境里容易生病。也多劝他出门走走,他要是想干些什么活计营生,您和阿爹也别拘着他,给他银子放手让他干,他是个有想法的,只是走进了死胡同出不来。”
想了想,甄弥儿接着道:“家里有多少银子可别让阿爹知道了,要是他改不了赌的毛病,每个月给他几钱银子花花就好。”
赵氏抹了抹眼中的泪,点头,看了眼手中的影子,有些不确定地问她:“你拿了这么多银子回来,你婆母与庭之真的知道?阿弥,顾家对你这般好,我们可不能干出一些没良心的事情,要是你偷偷将顾家的银子拿来了,听娘的话,放回去,别让婆家人给看轻了。”
“阿娘!我可是您的女儿,您还不了解我嚒!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甄弥儿有些生气,“这真的是婆母和相公给的,婆母在我们回来时,一人给了我们一百两银票,大嫂二嫂都有份,说是让我们拿回来给娘家做孝敬,大嫂那一份我们回来的第一天就给送去了。”
“至于另外的二百两,是庭之前两天给我的,他让我拿给您,说我们家的房屋太老旧了,得重新修缮一番,住着舒服些。”
“他还说博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好的人都能关出个毛病,这些银子可以拿给他做个本钱,不论做什么行当都行,只要他能出门。”
“娘知道了。”赵氏哽咽着点头,偏过头去擦眼角的泪。
她这大半辈子,什么苦没吃过?丈夫靠不住,儿子靠不住,到头来,竟是因为女儿嫁了个好女婿,她便也跟着享福了。
第二日卯时,甄弥儿强忍着不舍,和顾庭之踏上了回县城的马车,她朝赵氏挥手道:“娘,您快回去吧。一定要保重意身体。”
赵氏眼眶泛红,强忍住泪水重重点头,“娘知道了,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直到马车渐渐远去,她还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甄家,那间时刻大门紧闭的屋里,甄博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脸上透了些许迷茫。
那个他该叫姐夫的男子,其实只比他大两岁,却是那般夺目耀眼。而他,如同一只卑微的蝼蚁,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自我迷失,颓废堕落。
耳边响起男子前两日说的话。
“我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导致你现在封闭自己。你不敢出门见人,你觉得所有亲朋好友,街坊邻居都看不起你,觉得所有人看你的眼神都充满了嘲笑与鄙夷,你甚至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一个笑话。”
“你痛恨你的阿爹,认为是他在外面到处编排你,诋毁你,把你贬得一不值,导致你羞于见人。”
“你也痛恨你娘,你痛恨她生下你,将你带来了这世上却给不了你好的生活。你甚至痛恨你的两个姐姐,即使她们从未对不起你。”
“你原本还会挣扎,会反抗,会向大家证明你并不是你阿爹口中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可慢慢地,你发现,家庭与出生局限了你的抱负和展望,没有银子这一条便将你困死在了牢笼。”
“你怨恨你的爹娘,你的姐姐不对你施出援手,你自私地选择了漠视他们自身的处境。”
“你看不到你娘为了几个铜板起早贪黑地给人洗衣服;你看不到你姐姐因为帮不到你自责愧疚,一次次心如刀绞,失声痛哭;你也看不到你爹对你的态度极端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他用他自认为对的方式在教育你,却把你推进了更黑暗的深渊,现在的他沉迷于赌场,何尝不是因为对你,对自己,对这个家充满了无望。”
“你认为这个世上没人爱你,也没人值得你去爱。你想彻底毁掉自己来报复这个家,你确实做到了,你每日如同行尸走肉般,没有感情,也没有朋友。你让你的家人天天受着内心的煎熬;你让他们从心痛失望到无力到听之任之;他们很想帮你,可他们能力有限,帮不了你。”
“既然你看不到家人对你的情感,既然如此痛恨这个地方,那为何不离开?去一个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熟人的地方过你觉得你能见光的日子,不好吗?你一边痛恨着这个家的一切,一边又得靠着这个家苟延残喘,这才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地方。”
“我们俩的出生差不了多少,我曾经跟你一样,吃不饱,穿不暖,受尽学馆同窗的嘲笑与欺负。但我比你强了一点,我豁得出去,我并没有把他们当回事,其他人的看法与言论与我何干?”
“也可以说,我并没有把自己太当回事,每个人各自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谁会每天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我什么都不用搭理,只需要按着自己定下的目标一步步往前走,走到我想要的位置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