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暗淡的油灯下,陈凯之一直看到了子夜时分,而一旁的邓健,更是眼睛都被灯熬红了,他逐字逐句地看,生怕有所遗漏,格外的认真。
突的,邓健竟是站了起来,一脸兴奋地拍了拍自己脑袋。
“我竟忘了。”
“忘了什么?”陈凯之一呆,眉宇微微一蹙,很是不解地看着神色怪异的邓健。
“衍圣公府。”邓健见陈凯之一脸呆样,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道:“你可见过衍圣公府的一个章吗?是衍圣公亲自撰写的?”
陈凯之更不明就里了,这和章有什么关系?
邓健挑眉,一脸开心地回答陈凯之:“那章,是衍圣公纪念他恩师的章啊。”
恩师……
在这个时代,师之所以在前头加一个恩字,便是因为,人们认为,学问的传承,是一种以恩情传递的方式进行的。
这和后世不同。
后世所谓的师生,情分已是越来越少了,为人师者,只将其当做是一份职业,而作为学生的人,则认为自己不过是交了钱来此学习而已。
可这个时代,师恩、皇恩和父母恩却是一样的分量。
怀着报答恩情心理来看待师生关系的人,才是这个世上的内核所在。
陈凯之不由追问邓健道:“衍圣公也有恩师?”
“难道衍圣公读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邓健心一窒,顿时被气得难受。
这师弟平日很聪明的样子,可现在,也真是太不开窍了!
因此邓健瞪了陈凯之一眼,气咻咻的道。
“天子还有恩师呢,作为衍圣公,自然是自小便请了大儒教授读了,所以那高高在上的衍圣公照样也有自己的授业恩师,只是想成为衍圣公的恩师,道德章,俱都要无可挑剔。衍圣公有许多章传世,其中为数不少,都提及到了他的恩师,此人姓晏,晏先生当年可是名满天下,不过近年来,年纪越来越大,便极少露面了。”
邓健将知道的都告诉陈凯之,说着眼睛放光起来,似乎看到了希望。
“若是这个时候,能够请晏先生帮忙,衍圣公无论如何,看在这师生的恩情上,也不至对我大陈落井下石的。”
陈凯之对这衍圣公,多少有点成见的,不过那衍圣公好几次都派人来自己这里求药,或许这些药可以拿捏住衍圣公,可陈凯之还是觉得把握不大。
衍圣公是什么人,绝不是你轻易能拿捏的住的,甚至若是以药威胁,反而可能彻底的惹怒他。
指不定还会把事态扩大了。
可是……这个叫晏先生的人,可以影响衍圣公吗?
陈凯之有些怀疑,衍圣公这个人性情寡淡,怎么可能会听从自己恩师的?
他略微沉吟了片刻,才神色淡淡地提醒邓健:“那圣公,我从别处知道一些,据说他是个凉薄之人,只怕未必会肯看晏先生的面子。”
“你傻了呀。”邓健几乎要跳了起来,很是激动地看着陈凯之道:“平时你挺聪明的,一直都比我这师兄聪明得多了,可今日,却怎么就糊涂了呢?你想想看,衍圣公是什么人,衍圣公代表的乃是至圣先师啊,至圣先师,最重忠孝,也最是提倡尊师重道,衍圣公的存在,便是要倡导这些,所以无论衍圣公的性情如何,他难道会冒着流言蜚语纷纷的危险,而对自己的恩师不顾吗?所以,只要这位晏先生肯为了天下大义而站出来,那么事情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而只要衍圣公府愿意站出来,倡导大义,其他各国,就算心里不满,难道他们还能唱反调吗?且不说别的,就说他们国内的儒生,怕也要指责自己的朝廷了。”
“我看,这条路行得通,对,就从晏先生入手,总要试试,宗比找不到办法的好,凯之,师兄还是很有办法的。”他顿时得意洋洋,随即下巴微抬,背着手,举重若轻的模样道:“毕竟是你的兄长嘛。”
陈凯之汗颜,他似乎也觉得师兄的话不无道理,自己有时候,竟是将上一辈子的经验,不小心的带入到了这个时代了,这反而陷入了某种思维上的盲区之中。
于是他忙道:“师兄,这晏先生此时在哪里?”
“就在洛阳。”邓健格外激动地看着陈凯之,一双眼眸发亮,整个人很雀跃的样子,旋即便很是认真地追问陈凯之:“听说过天心阁吗?”
天心阁?
陈凯之皱眉摇着头道:“我只听说过天人阁。”
“……”邓健叹了口气,才道:“好像所知的人确实不多,这天心阁,其实许多年前,只是一个寺庙,不过后来,有位得道高僧到了那里,他学问极高,便吸引了许多儒生去求学,因此在那儿,儒僧道杂居,等那高僧死了,他的弟子便将他的学问整理起来,建立了,同时依旧在那儿讲学,在那里的人,无一不是大儒,而且这些人……也和僧人一样,厌倦了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