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久子的尸体停灵在一座小型单檐庑殿,今日该是第三天了,松子一行人由着一位宫人引入到庑殿外头,但殿门紧闭,只能透过窗纱看见里头闪烁着些许烛火,就连诵经的和尚也只是摆了几方小几在旁边临时搭建的棚屋里,没有进得殿内。
这丧制仪式有点奇怪,至少和尚该进入殿内诵经,来访人员也应该进去拜礼,而不是在殿外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走完流程。
就算松子他们不在大名府下身居要职,那至少那些官员也该如同上述所言地执行丧礼,可也都如同他们一般被隔绝在了殿外。
“听说是因为天海丸不让人进去,就他一个人在里头。”
三人所处的位置,在前来拜礼的人群中稍显靠后,小声探讨之时并没有引得什么人员注意,泉奈溜到外头一个偏殿附近,探听到了消息。
“这三日一直是这么个情况,他三天没出过一次这个殿门。”泉奈偏头不经意道,“不吃不喝,情意够深呐。”
松子扬了扬眉,垂目藏手在衣袖内,没说话,只是略有讽刺地想着,又是一个自我感动式的人物。她曾经直面过天海丸对喜久子的情意,体验不是很好,借着酒意说出口的爱意,呛口到令人心生不适。
阴郁混沌的感情,不能说他不爱,只是充斥着算计而已,他同奇妙丸争斗之时,几乎杀光了喜久子母家的人,这件事他想瞒是瞒不住的,便只能用上药物控制。
而喜久子无处可去,便也只能寄人篱下在仇人的府邸,虽然过去这里有她一亩三分地,但历经剧变后,她该是对自己所处境地厌恶非常,但毫无办法。
反正,跟她一样,也是一团乱账。
松子回想着喜久子那张略显骄矜的白净小脸,免不得会觉得她们二人境况有些类似。
二人性格不同,她多少也年长她几岁,应对起来自然不会同她一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因为这太傻了…也无助于解决目前的困境。
喜久子的账上一笔一划都有迹可循,而她的账上,是无数个绕回原地的圈,要想解开,这需要些技巧跟多些耐心才行,否则一笔划掉,不说是否有帮助,她无法保证下次自己还能持有记忆…
“哥,你说他能撑到几日?”泉奈小声问向斑。
后者略微一巡视宫人以及在场官员的神色,偏头道:“你没发现没人阻止他吗?”
“是阻止不了还是有心放纵?”
松子听完这话后抬眼看了看他,怀疑他不只是在探听大名府的动静,下面几个大员的府邸也安插了人进去。
论起不动声色,的确没人能比得过他,松子也没想跟他针尖对麦芒地比划,到目前为止,她都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看他究竟打算如何行为,说’你开心就好’这话也是真心实意的,只不过并不是希望他得偿所愿,而是想着顺着他的思绪跟行动,看后头各类事件的发展状态。
如果他确实是获悉了大名府那几个大员的异样心思的话,而他们也正好有意无意地放纵天海丸这般疯魔的状态,那几乎也就可以预见一个年幼少主的结果。
将幼主扶上位,这是颇为动荡的局面,政事上能钻的空子,该有的利益置换,也就好谈多了。
片刻后,人群忽的变得有些骚动,顺着众人视线而去,松子看到几个身影,正沿着打通的门廊而来,打头的是一个手牵着小孩的美艳妇人,一身素白,但仍旧美艳,天海丸没有立夫人,这是他旧日潜邸的姬妾,而那幼童,三四岁的模样,也就是天海丸唯一的子嗣。
那妇人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向下方的众人行了个礼,接着便牵着那孩子转过身去,二人面朝殿门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齐跪了下去。
“这是在做什么?”泉奈扯着嘴角问,语气中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这是不用打赏就能看到的戏码?”
到底还是有人试图阻止天海丸的,不过其心思到底如何却是不知了。
她先是抽泣得恰到好处,那声音仿佛透着悲苦与深情,只为了劝说殿内的大名不要再折磨自己的身体,“小久她,她必定是不愿见到您如此自苦心悲啊…”
即便是情绪到位了,嗓音也是极为悦耳的存在,松子到底没忍住清了清喉咙,随即不太稳重地换了口气。
“在想什么?”斑低声问到。
松子若有似无地轻笑道:“我只是在想,换做是我,应该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想要踹棺材板了。”
“死了还要被拉上台子表演一出戏码,活人可真没劲。”
泉奈反手一指,小声接话道:“你这评说比上面的表演精彩些。”
松子支手往他面前一戳,摊了摊手,“比起认同,我更喜欢赏钱。”
只是还未等泉奈往腰间摸出碎银,松子的手就被斑按了下去,后者两指并拢,搭在她掌心,往下压了压,同时警告左右二人,“庄重肃穆些。”
泉奈眼里藏笑,朝着松子无声道——’晚些给你。’
不过好在这场戏似乎还没结束,下方前来拜礼的人员中,有人站了出来,松子认得他,以前在川之国桜城见过,当时天海丸还不是如今的德仁大名,而这人作为大公子随行武士跟在途中,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左侧面颊上有一刀痕,后来移交父亲与田岛族长的尸首时,他也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