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种将找到沉鱼越女的消息,告诉了伯嚭,后者大喜过望,亲自来府见了夷光,果见后者美貌无双,犹如天仙下凡,笑得合不拢嘴,对种亦是大加夸奖,言称只要能助他讨得夫差欢心,就将所有宫中茶叶衣饰的生意悉数交给种。
相国府中,伍子胥伏案写着明日早朝要上呈的折子,写得有些口渴,便顺手端起一旁的茶盏欲喝,还没递到嘴边,手突然抽搐了一下,一时拿不稳,整杯茶水倒在竹简上,毁了这封快要写完的折子。
“晦气!”伍子胥面色阴沉地盯着竹简上徐徐化开的字迹。
公孙离正好走进来,瞧见他这般模样,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伍子胥按下心中的烦恼,漠然道:“没事,老夫不小心打翻了一茶。”在命下人收拾干净后,道:“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公孙离恭敬地道:“回相国大人的话,那种果然与太宰走得极近,就在昨日,太宰还去了他府中,出来的时候,笑容满面。”
伍子胥眸光一沉,问道:“范蠡呢?”
“他昨日倒是没去,不过……”公孙离瞅着伍子胥不甚好看的面色,轻声道:“他与种是至交好友,相国大人不能不防。”
伍子胥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还有呢?”
公孙离眸光一闪,低头道:“别的也没什么,如今城中议论最多的,就是后日观鱼大会一事;除了城中原有的越女之外,还有听到消息特意赶来的越女,差不多有百余人,都盼着能够一步登天,成为大王宠妃。”说着,他笑道:“卑职听说,有人特意买了一缸鱼去,对着那鱼骚首弄姿。”
两道精光自伍子胥眸中射出,落在公孙离面上,令后者坐立不定,赔笑道:“相国大人怎么这样看着卑职?”
伍子胥面无表情地道:“你是打算这么一直瞒下去了是吗?”
公孙离心中一跳,越发小心谨慎,“卑职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哐当!”刚刚沏来的茶盏狠狠砸在公孙离面前,滚烫的茶正好溅在鞋面上,一下子透过薄薄的黑布鞋面渗进来,就算不看,也知道脚背被烫得通红,但公孙离不敢动,更不敢呼痛。
伍子胥瞪着他,恼声道:“大王要选的,根本不是什么观鱼者,而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越女,她就在城里,就在种府中;难道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吗?”
公孙离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些,一时骇然失色,急忙跪下道:“卑职该死!”
“是该死!”伍子胥冷笑连连,“这些年你大大小小的错犯了不少,包括前阵子你手下在城外捅出来的蒌子,老夫看在你还算忠心的份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倒好,越来越过份,连这么重要事情都敢瞒着老夫,学了好一手欺上瞒下的功夫;看来老夫真是太纵容你了!”
公孙离被他斥得冷汗涔涔,低头道:“卑职确有隐瞒,但都是为了相国大人,还请大人明鉴!”
伍子胥怒极反笑,“好啊,还把事情推到老夫身上来了,真是长进不少。”
“相国大人一向反对越女入宫,卑职若将此事告之,大人一定会百般阻止;这‘观鱼大会’是大王亲定的,传到他耳中,必定不高兴。自伐越以来,因为越王与越女的事情,相国大人屡屡与大王起争执,若再加此事,卑职担心会坏了您与大王的关系;所以才斗胆隐瞒。”
提起夫差,伍子胥又是生气又是无奈,以前无论他说什么,夫差都尊若上命,无一不从;可现在越来越荒唐,大半夜出宫找什么吹笛女子也就算了,这会儿竟还听伯嚭那个小人的建议,大肆举办观鱼大会,任他怎么谏劝都不肯听。
一定是伯嚭从旁怂恿,哼,他早晚要除了这个整日只知道拍须溜马的小人。
伍子胥平一平紊乱的气息,道:“那个越女,果真在种府中?”
这一次,公孙离不敢再隐瞒,如实道:“确有这个传言,据说昨日太宰去府,就是为了见那名越女。”
伍子胥那双阅尽世事的老眼露出忌惮之色,沉声道:“大王对着此女画像已是这般痴迷,若让他得了真人,怕是朝政也要荒废了。”思索片刻,他对公孙离道:“给你一日的时间,探明此事真假,若是假的就算了,真的……”他比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公孙离应了一声,又忧心忡忡地道:“大王那边怎么办,他如此紧张那名越女,再加上太宰从旁怂恿,恐怕会寻相国大人的麻烦。”
伍子胥微微一笑,抚着长须道:“府半夜遭贼人闯入,抢掠之中,‘不小心’死了几个人,这与老夫何干?与大王又有何干?”
公孙离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露出诡异的笑容,“卑职明白,今夜就去办。”
在公孙离走后,伍子胥思索片刻,命人找来范蠡,在商谈事情的时候,故作无意地泄露了他让公孙离去办的事情。
若范蠡是假意投靠,他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去通风报信,只要他去了种府,那就一清二楚了。
在派人暗中跟着范蠡后,伍子胥喃喃道:“范蠡啊范蠡,希望你不要让老夫失望。”
范蠡离开相国府后,来到集市上,这会儿已是将近午时,集市上的摊贩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只有零星几摊还摆着。
范蠡来到一处卖鱼的摊前,几尾青黑色的鲤鱼正在狭小的木桶中游着,卖鱼者是一个中年人,瞧见有人过来,连忙热情地招呼,“这些鱼都是我今早刚从太湖里钓上来的,太湖水好,养出来的鱼肉质鲜嫩,入口即化,保管客倌喜欢。”
“我瞧着怎么像昨夜钓的,鱼游着都不大灵光了。”面对范蠡的话,小贩讪讪一笑,道:“客倌要哪尾,我帮您捞出来。”
范蠡打量了一番,指着最大的那条道:“就那条吧。”
“好咧!”小贩利落地捞起不住爽甩的鲤鱼,“您瞧瞧,这鱼多有劲,鳞多亮,瞧着就新鲜啊。”
范蠡抚过滑腻的鱼身,手指在鱼头上轻轻一敲,颔首道:“确实是不错,多少钱?”
小贩面容微微一动,随后又一脸笑容地“不贵,三十个钱。”听到这话,范蠡诧异地道:“怎么这么贵,平常也就十来个钱。”
“太湖的鱼当然贵一些。”小贩笑嘻嘻的说着,又道:“我瞧客倌一身绸缎,想必也不缺这几个钱。”
范蠡面色不愉地道:“你这分明是讹人,太不地道了,罢了,这鱼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