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两个的怎么完全不让人省心。
最不让人省心的麻烦精晏无意如是想到。
虽说修道之人看淡了生死,可像陆沉这样说走就走,说托孤就托孤的人,晏无意还是头一次见。他头痛欲裂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份看上有些粗糙的图纸,然后拂开袍子坐在了地上。
按照他所想的,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沙漠的西南部,若要想去往罗什那或其他几个小国差不多得走两三天。但是现在有了这份地域图,晏无意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比原本想象的要更加边缘一些。
男人看着图纸上几个简单的标识,手指从目前所在的地方缓缓向上划,最后停在鬼面所藏身的地方点了点。
晏无意其实一直都有一种近乎于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在想到少年最有可能的去处之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这个埋骨地。
“不如去看看?” 晏无意自言自语道:“左右内力也恢复了,若是那小子在当然好,不在就再换个地方找。”
思来想去,男人都觉得这是目前最合适的一种方式,之所以选择先去鬼面藏身的地方,是因为万一少年恰巧就在那里,也能第一时间救出来。别的地方再怎么说也不会有鬼面那里更危险了。
“真是欠了你们两个人的。” 他下定了主意,便胡乱拢起图纸塞进怀里,起身对着那低矮的墓碑拜了拜:“看在交情上,你这个要求我算是答应了。那孩子救了你一命,成与不成你也保佑他一下吧。”
漫天星辰无声闪烁,与寂静一同不言不语。
晏无意最后看了一眼那粗糙墓碑上的四个字,神色复杂。
陆沉那人心思极重,面上又极是淡漠。过去的十多年间,晏无意偶尔也会遇见他,无论是旧友重逢还是其他什么乐事,那道人脸上永远都是冰冷的神色。
晏无意原以为陆沉这样的修道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动一次凡心,却不曾想他这心,动一次便是永远了。
男人咧开嘴笑了,挪揄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人直接就无牵无挂地走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放不下。”
他大笑着,却又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抹掉了眼角的一滴泪,盖因世间与他有牵绊人又是少了一位。
过往的风轻悄悄地绕过,似是在催促一般带着些悠悠的呜咽声,月亮渐渐摆脱了阴云的束缚,迫不及待地照亮了男人面前的路。
“急什么。” 晏无意无奈地摇摇头,将手仔细叠好塞进怀里,再又看了一下图纸确定了一下方位之后便向那处疾驰而去。
同样的月挂在上京的天境之上,整座城都被这皎皎的光芒注视着,远远望去犹如冬日大雪过后一般洁白无垢。
夜深的宫苑深处,一声当啷巨响,立时惊飞无数枝桠上的鸟。
“陛下息怒——” 偌大的殿内寂静无比,几个身着侍官服全部跪成一片,头深埋进胸口。
“给......给朕把太子传来......” 一个苍老的男人仰面躺在床榻之上,他重重咳嗽几声,呕出了些胃里的酸水。一股腥臭的味道蔓延开来,年老的总管却面不改色地亲手拿帕子擦干净了污物,然后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现下东宫已是落钥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能去传召太子,皇帝睁开浑浊的双眼,无力地摆了摆手:“朕定要见到他。”
看着老皇帝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总管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些不好的联想,面上仍是有些为难地说道:“陛下几年前才下过令,夜深无故靠近东宫者斩——”
话音未落,皇帝便激愤不已地抓起手边的茶杯,直直砸向了跪伏在地上的老人:“朕要你去!咳咳.......”
来不及吞咽下的涎水呛到了他,老皇帝捂着胸口又倒回了床上,他大睁着无神的双眼盯着华丽的床帐喃喃自语道:“朕是皇帝,朕要你去........你就必须去。”
看着那苍老的如同耄耋之年的人,老总管微微眯了眯眼睛,躬身道:“遵旨,陛下。”
一时之间,宫中顿时热闹了起来,灯火从东宫一路亮至圣上寝宫。太子此时还未就寝,接到传召之后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穿好了朝服深夜觐见。
走在路上之时,他瞥了一眼身边的老太监,低声地问道:“公公,这样晚了,父皇怎么还未休息?”
“陛下本是休息了的,但是突然遭魇住了,醒来便定要寻殿下前来。老奴怎样劝都无用。”
“倒是辛苦公公了。” 太子年轻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不知父皇近日身体如何,本宫忙于朝政,还望父皇莫要怪罪于此。”
“殿下忧国忧民,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您。” 老总管笑着道:“殿下放宽心。”
“公公这样一说,本宫便顿觉踏实不少。”
虚与委蛇过后,两人相视,皆是一假笑。
门外的小侍高声唱着太子来到,年轻的男人站在门前,整了整衣冠才推开了门。在他到来之前,已有人在殿内点好了熏香,那股子难闻的气味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可是太子还是闻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那种味道闷臭且酸涩难言,像是雨过之后的一潭死水,又像是上京最冰冷的冬天。太子面上不动,却悄悄摒住了气息。
他刻意放轻了呼吸,那种味道却还是迫不及待地向他鼻子里钻来。太子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在了一起,窒息的苦闷和烦躁感萦绕在他身旁,以至于使他忘记去听父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