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瞬契机

地宫仍如昨天夜里一样的寂静,只有两个明显急促的呼吸声昭显着不同寻常。晏无意落在了筑地外的一株胡杨树上,然后动作轻快地绕到了筑地后面,但是现在是白天,守卫基本上都在筑地中,他根本没有办法从昨天那个偏门进。男人回忆了一下之前印刻在脑海之中的地图,回想起似乎有一个小地道能直通到地宫。

他在筑地后面的阴影处来来回回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掩盖在沙子底下的暗门。晏无意顿时大喜,他仔细掀开那个暗门,露出里面竖直的幽深通道,几乎连想都没想便矮身钻了进去。

要不为何说晏无意是被焦急冲昏了头脑呢,如果是搁平时,他怎会不检查一下就贸然闯入呢。而此时的男人却管不了许多,进入通道之后将头顶的小门又原样关好,忙完之后才有功夫打量这个狭窄逼仄的小道。

路的深处是一片纯然的黑暗,根本望不到尽头,目之所及,便如堕入深海一般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晏无意只停留了一瞬便向深处奔越而去,他很少有这样着急的时刻。

地道不比地上那样炎热,阴凉的风从不知名的角落吹拂过面孔,带来一丝叫人头皮发麻的凉意。

耳边除了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静谧地可怕。晏无意面色渐沉,咬紧了牙关,那鼻端不时传来的些微血腥气息、目不能视的前方甚至就连时不时冒出头来绊人一跤的凸起石头,都仿佛让他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天。男人甩了甩胀痛的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不断告诉心间那个压抑着的声音说,一切都已然过去,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可是对失去的惶恐还是固执地盘踞在心间,晏无意仍然会回想起那个喧闹不止又静的像天空一样的夜。

在那个夏夜,是他的生辰,父母师长皆惨死于眼前,火光过处,只留下烧殆尽的灰烬。璇玑阁从那天起,便只剩了冰冷的屋舍和几座沉重的墓碑。而年少的他颤抖着唇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吻过故土之后,便匆匆下山,再也不敢回头望一次家的方向。

如今回忆来,竟是已有近十年了。自那夜之后,晏无意便深切明白一个道理,过去的便已是过去了,而只有抓住了的才是未来。

他的未来就在前方,等着他去迎回来。

地道似乎已快到尽头了,前方隐约能看到一丝光亮泄露出来。晏无意在光亮处敏捷落下,伸手轻轻按了按那透光的地方,似乎是一道帘子?他不敢确定,便没有贸然进去,而是选择靠在门边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

初时还没声响,似乎只能听到一个人的说话声,晏无意皱紧了眉头,摒住了呼吸。

“你知道北方一共有多少个部族吗?” 一个男人声音低沉轻柔,似在与情人细声调情一般接着说道:“不知道也没事,本王来告诉你。北方共有大大小小三十二个部族,现如今这三十二个蛮夷之族却联合在了一起,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卫从容的声音,晏无意浑身绷紧,他听清了那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暂时不想计较这些。占据他全部心神的是,卫从容在与谁说这样机密的话题?

是自己的随从?是九献?还是......温述秋?

晏无意不知不觉间已经攥紧了拳头,他急急等待着那个人接下来的应答,只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就能让他确认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呵,那又如何?。你与当朝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催动他人毁灭、践踏国土,你只是在自取灭亡。” 一道声音缓缓响起,虽是沙哑至极,但也不难听出它原先的清亮,温润青年捂着伤口,又笑道:“臭名远扬,恶名留存千古。”

是他!

晏无意一时之间大喜过望又焦急不已,正当他想冲出去之时,恭王的几句话又将他定在了原地。

“我臭名远扬了,你以为你还会好过吗?别忘了,你骨子里流着的可还是我的血,你在贬低我的同时也在贬低你自己。”

一席话让温述秋白了脸色,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甚可反驳的余地,最后只能轻且无奈地叹息道:“是,我血脉里流淌着你的血液,可是我和你决计不同。”

“哪里不同?我费尽心机只为荣登大宝之位,你苦心积虑不也是为了得到晏氏遗孤。” 恭王嗤笑道:“实话说,朝廷之中大部分都是本王的人,本王豢养多年的亲兵再加上西北的蛮夷部族,这天下还不是手到擒来。而你却不同了,想要的都失去,拥有也留不住。”

他的话如惊雷般炸响在晏无意耳边,他呆立原地,不知作何言语,他曾怀疑过卫从容与秋秋的关系,猜疑过青年来到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一切竟是这样的。

此时他听见耳边放佛有一个声音在问:你现在知道了全部,还要我吗?

那声音清澈如溪流,却又怯生生的。

晏无意捂着胸口,心乱如麻。父母的泣血悲,声惨状还在眼前,下一瞬又变换成那个身着蓝衫白皙温和的青年。他似乎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之中,左边摆着过去的仇恨,右边摆着未来的幸福。

理智上清楚地知晓曾经的的事与青年没有任何关系,情感间却一时接受不了。晏无意拽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无声地纠结着。还没等他踌躇完,就听那边,男人拽着青年的领子,将他提起来扼着脖子道:“本王刚又有一个猜想,也许不用母珠也能解掉天道石的毒,需要的材料很简单,只用你的血就行。”

他说罢,双指并拢在青年裸1露出来的小臂处催动内力划了个寸长的口子,这伤痕恰巧划在青年还未结痂的伤口上,汨汨的鲜血流了出来,见状恭王忙找来一枚白玉碗,接了薄薄一层碗底的血。

刚才的话虽不至于动摇青年坚定的信念,却也让他心中痛不欲生。青年紧咬着唇,死死压抑着将要出口的痛呼,却只是徒劳无功。胳膊上钻心一样的疼,直直从伤口处流向四肢。

恭王见伤口渐渐不再流血,便又划了一次,青年登时痛叫出声。晏无意听得心里就是一颤,什么纠结纷扰全都一股脑抛到身后了。他又急又气,握着门框的手一个用力,竟生生掰下来一块。

咔嚓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惊动屋中两个人。

“谁?!滚出来!” 卫从容松开了钳制青年的手,警觉地看向那个方向。

晏无意一看既然已被发现,便也索性不再躲藏,一把掀开身前的帘子,微弱的灯火映亮了眼前的小室。他的目光从卫从容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跌坐在地上,低垂着头的青年身上。

“我当是谁......” 恭王借着烛火看清了来人的脸,顿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晏无意,晏大侠。”

听到这个熟悉的仿佛刻进骨子里的名姓,青年惊的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那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也能从清淡的婆罗花香气中辨别出是他。

温述秋衣衫褴褛,满身是伤。只愣了一下之后便无地自容的立马蜷缩起来,他心底有点小小的傲气,宁可忍着疼痛,也不愿将这样不堪的自己展露给那个人看。哪怕是一眼,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晏大侠来的可真巧啊。” 恭王大笑起来,语意恶劣,一字一顿仿佛在宣判青年的死期一把缓缓说道:“本王的庶子心悦晏游侠已久,本王所知晓的消息过半都是他传来的。多亏了这孩子心好,才让本王了解这样多关于晏大侠的事迹。现下他腼腆至极,本王为父也便帮他一把,敢问你对吾之子可否有意?”

温述秋死死埋着煞白的脸,只觉浑身冰凉,周身的皮肉被强行一寸寸剖开给那人看。其中没有被期待的鲜艳血液,只有连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作呕的灰黑色腐肉。

他藏在指间的脸上逐渐又浮现一个释然解脱的笑容,心中终日不得安宁的地方终于是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喧嚣。

该为一切画上句点了。

青年这样想着,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望向刚才那个地方,与记忆中的男人对视。他似乎看到了那双总是沉着成熟的眼,这样的想象让青年开心地勾起了唇角,他轻声说道:“我是恭王之子卫舒言,但是这个名字我从未承认过。从前往后,我都是温述秋,都只是温述秋。”

他的笑由唇角逐渐蔓延上了无神的眼中,那双曾经如秋水寒星一样明澈的眼虽再无一丝光亮,却有着比之更加动人的情意。丝丝绵绵,扣着他微哑却又缱绻地声音,直叫人听得软了一片心窝。

青年郑重无比地说道:“思君两鬓白,愿同尘与埃。”

“君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啊!秋秋终于告白了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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