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萧布衣,可在李密的眼中,只有一种萧布衣,那就是狡猾的萧布衣,这人从不肯堂堂正正和他一战。
萧布衣的用兵师承李靖,也将李靖诡计多端挥的淋漓尽致。李靖从来不喜欢硬拼,萧布衣现在也是一样。
寒风凛冽,战马轻嘶中,李密如同个狂的狮子,可他空有一腔怒火,却是找不到泄的对象,这是一场狮子和蚊子之间的斗争!
狮子饶是勇猛,对付蚊子一样的无能无力,蚊子却是不停的伺机来咬一口,不停的激怒着狮子,蚊子或许咬不死狮子,但是它能把狮子活活的气死!
李密现在感觉自己已经快被气死,一天的功夫,东都那面不知道生了什么变化?
萧布衣马快,一天可以在东都和洛口之间往返几个来回,可大军行进绝非那么简单的事情,探子想要从那面带来消息也非容易的事情!
李密焦急的等待消息,可却知道消息绝非会那么快的到达!他现在并不知道东都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更不知道王世充已经败退,因为王世充的兵力并没有从这里撤退!王世充知道偃师附近有数万的隋军,他才逃脱萧布衣的圈套,又如何敢深入另外的一个圈套?
王世充逃命在先,当然不会为这位临时的盟友通风报信,再加上从东都前往洛口的道路上,隋军大军驻扎,探子亦是不敢轻易冲过。所以对目前的李密而言,他对东都的形势只能靠猜测!
李密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孤立无援,可直觉中。他已经明白形势地确不妙。
天时地利人和他三者都已不占,想要胜出只能用逆天来形容!
自从昨天开始,铁甲骑兵就是不停的前来挑衅骚扰,他们仗着马快,一次次的猫儿耍着老鼠一样地戏耍着瓦岗军。
瓦岗军几次出军,均是无功而返,李密怕瓦岗军孤军深入,加上时间已晚,勒令瓦岗众暂不出兵。以防中了隋军的埋伏。天寒地冻,瓦岗军倒是很赞同这个决定,虽然他们一致认为这次出兵洛水简直是件愚蠢的事情。
洛水列阵对抗隋兵,用李密的说法而言。那就是御隋兵于洛口之外,若是被隋军围困洛口仓,那瓦岗军只能坐以待毙。可如今瓦岗一年多疯抢的地盘又被隋军一点点的蚕食回去,几乎所有的瓦岗精英都是守在洛口,这和坐以待毙其实已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没有人愿意杀出去,为何,他们不知道目的何在,就像他们不知道这次出战的意义何在?
这次就算能击败隋军,东都还是他们不可逾越地大城,他们早就没有信心攻下东都。
失去了奋斗的目标。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可怕的事情。
瓦岗众都是茫然,但是他们还在忍,他们还在等,他们这时候只能选择相信李密,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他们没有了目标,可隋军地目标已经很明确,击溃洛口仓旁屯聚的最后一波盗匪,河南就可以平定!
昨晚夜幕降临的时候,铁甲骑兵的骚扰终于告一段落。但是步兵的进攻却是正式开始。一拨拨隋兵前仆后继的杀向洛水。好像没有疲倦的时候。李密为了谨慎起见,坚守洛水东岸。等到天明的时候,才现隋军已经借着昨夜进攻的掩护安营下寨,日头升起的时候,隋军营寨已经屹立在洛水地西岸,和瓦岗军正式形成对峙地局面。
从东都的方向,或者说从偃师的方向,还是不停的有隋军加入进行增援,很显然,隋军破釜沉舟,已经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隋军的人数暂时还是不如瓦岗军,但是时不时的有援军加入,不由让瓦岗军胆寒。这种方法和当初北邙山峡谷出兵如出一辙。
这一种策略,也是一种心理战术,通过不停的施加压力摧毁对方的抵抗力。
李密见到对方增援无穷无尽般,又惊又喜,惊的是就算以他地角度来看,都不知道隋军到底准备投入多少兵力,喜地是,隋军大军压境,孤注一掷,那东都亦会空虚,正是王世充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他并不知道,他地寄托王世充早就不知去向,第一场战役在昨晚三更的时候已经结束,在诱捕王世充后,东都第一时间对东都城外的兵士出了总攻的命令,伊始攻击洛口仓的隋军开始并非全力以赴,甚至应该说只是露出冰山一角,因为他们还是牵挂着身后的动静,随时准备回转平乱。等到确定后顾无忧的时候,一路路的隋军才算正式开拔进攻洛口!
李密见到隋军源源不绝的增援,下令对隋军进行攻击,不过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攻击机会,对手又一次利用心理战术扎住阵脚,已经完全可以依据营寨来抵抗,再加上不停的有援兵来助,一次次的又将战线拉回到洛水。
隋军的顽强远远乎瓦岗军的意料,正式作战从清晨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两军拉锯般的争夺眼下毫无意义的洛水,最少在瓦岗军看来,就是如此。
李密一直没有将他的底牌告诉手下,更是增加了瓦岗军的疑惑。
征战持续了很久,隋军终于缓缓退却,酝酿下一次进攻,而瓦岗也是稍歇片刻,等待下一轮的冲击。
这时候隋军阵营中突然一阵急鼓,前锋骑兵分来两列,正中冲出十数骠骑,居中一人,白马黑盔,威风凛凛。那人手持长枪,铁弓在鞍,赫然就是西梁王萧布衣!
萧布衣越众而出,挥枪一摆。身后隋军倏然而静,鸦雀无声。
数万兵马有如石雕木刻,再无声息。纪律严明,让瓦岗众心寒。
萧布衣在众人护卫下,催马前行,行到离瓦岗众约有两箭之地时已经停下,长声喝道:“魏公可在?”
他沉声一喝,声动洛水,三军皆闻,轰轰隆隆的传过去,瓦岗军均是露出敬畏之色。对于萧布衣。他们有种骨子里的怕,萧布衣从边陲到黄河,再杀到江淮长江,中原群盗可忘记爹妈是谁。却再也不能忘记这个名字!
萧布衣崛起之快,就算是李密看起来都是略逊一筹。此人由布衣到将军,由将军到草莽,再由草莽杀回到东都,执掌东都生杀大权,盗匪虽是对他很恨,但是骨子里面也有些敬佩。
英雄岂不就是让人敬佩的?
李密立在对岸,一时间无言,可却不能不催马上前,他若不上前。就意味着示弱。他若上前,却知道萧布衣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话。
萧布衣地每个举动看似随意,可等到事后的时候,李密暗自琢磨,才骇然现萧布衣的计划严谨,脉络分明,分化蚕食瓦岗地意图从来未有变过!
这是个很可怕,亦是很冷静的对手,李密每次想到这里。都会皱起眉头。
催马行到洛水之上。李密扬声道:“不知道萧将军何事?”
萧布衣脸上露出笑容,突然道:“想魏公世袭蒲山公。当年得杨公称许,牛角挂一事,传为美谈。其实我对魏公,也是倾慕已久。”
他声音朗朗,众人皆听的清清楚楚,觉得他镇定从容,不像是大战在即,而不过是谈谈往事。三军不明他目的何在,均是错愕。
李密却是目光复杂,一时间虽是兵戈相见,却不由想起前尘往事,唏嘘不已。原来萧布衣说的牛角挂一事却是李密和尚令杨素的一段往事。当初李密志向远大,却也不是天生就想造反,相反他世袭蒲山公之位,正应该是利用所学大展宏图之时。当初杨素在时,李密为求杨素赏识,这才在杨素所经之路骑牛而过,牛角上挂了本《汉》,边走边读。杨素惊奇,问谁如此勤奋好学,李密下牛相见,这才得杨素推举,当个侍卫,后来又认识了杨玄感,而且和杨玄感相谈甚欢,后来杨玄感造反,李密才得出谋划策。牛角挂起,就是李密心机运用之时,可惜杨广始终对李密没什么好感,将他驱逐出朝廷,没想到从此埋下了极大的祸患。李密自诩武双全,却是无晋升之门,这才愤然而起造反,铸就了一段传奇,亦是在推翻隋朝江山中起了极大的作用。
听到萧布衣提及这段往事,李密回忆伊始之时,再看看今日所为,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做的到底是非本愿。他伊始也并非想要做什么皇帝,可现在呢,好像所有地一切都变了模样,又像所有的一切本来就该如此。
若是从来一次,自己会如何选择?李密嘴角露出苦涩的笑,他真的不知道。
萧布衣一句话吸引了李密地注意,亦是吸引了瓦岗众的注意,可所有的人还是不明白他的意图。萧布衣却是继续说道:“想当年魏公虽是率众而起,却亦是满怀抱负,为天下百姓。当初民不聊生,国内沸腾,揭竿而起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但如今征战日久,百姓疲惫,急需安定,魏公再和朝廷对抗却非明智之举。”
李密终于醒悟过来,嘿然冷笑道:“萧布衣,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布衣肃然道:“本王想说的是,没有哪个天生想要为盗,魏公应顺天行事,还盗于农,这才得免生灵涂炭。今日魏公若是率瓦岗众归降朝廷,本王可担保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这下苍生免了刀兵之苦,岂非是天大的好事?”
萧布衣说的诚恳,瓦岗众微微心动,李密却是放声大笑起来,声震四野,“萧布衣,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幼稚了吗?想瓦岗早和朝廷势如水火,我等若是束手,当会死无葬身之地!你既然悲天悯人,假仁假义。不想苍生受苦,为何不将东都让给我!我也可以保证以往之事既往不咎,我若称帝。还可以封你个西梁王做做,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李密放声狂笑,惊天动地,瓦岗众又是动心,知道魏公说的也是大有道理。想盗匪和隋军早就势如水火,这恩怨绝非说说就能消弭,要是归顺,亦是性命堪忧。
萧布衣却不恼怒,只是摇头叹息道:“李密。幼稚的并非本王,而是你!你以为只凭手上大军就可以和本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