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袭击很成功,但也暴露了我们的位置。很快敌人就气急败坏地呼叫重炮对我们逃跑的方向进行了大规模的炮火覆盖。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逃离了那一片区域。傻子才会继续待在那里等着让人炸呢。
其实美国人也并没有指望用这样没有精确指引的炮击就能够干掉我们这样隐匿在山中的小部队,他们更多的是在徒劳地发泄愤怒罢了。
我们的偷袭间接帮助了前沿的守军,但我们一个班能够做的,毕竟微乎其微。这样的偷袭也只是建立在美国人刚刚遭到阻击,并没有防备而已。
有了这次袭击,美国人警醒了很多,很快针对容易被袭击的地方进行了调整。我们也已经把手榴弹都扔光了,不可能再去发动什么袭击。我们也没有力气再去发动什么袭击了。
我们逃出了火炮覆盖的区域,几乎是前脚刚走,后脚炮弹就落在了我们刚刚走过的地方。我们蹒跚着步伐,相互扶持着。
我感觉自己双腿就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那么艰难。山风凛冽,寒冷让我们更加疲惫,意识渐渐模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发现我在一个山洞里,身上盖着棉被,很是温暖。看看周围,班长他们也都沉沉地睡着。这一路,我们太累了。
我们已经回到了连里,但连里的部队都已经派到了各个阵地上。我们刚回来,连长没有再给我们分派任务,让我们好好休息一下,我们班成了预备队。
前沿的阵地打了一整天,美国人在发现公路被切断后,在早上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进攻,都被我军坚决地顶了回去。但随后有些急眼的美军动用了大口径的重炮配合坦克开路,对我军防守的山头高地进行猛攻。零下近三十度的极度严寒将土地冻得坚硬,我军根本无法修筑坚固的防炮工事。只能在天然的山洞和低洼处进行有限的改造,但效果微乎其微。美军先是动用了155毫米和105毫米的大口径榴弹炮对我军的表面阵地进行一轮又一轮的炮击,在进攻时发现阵地上还有抵抗。又呼叫战斗机使用烧弹和重磅航空炸弹对整片山地无差别轰炸,随后坦克上的火炮对山头阵地进行直瞄射击,掩护步兵攻山。战场不分前沿和后方,整个美军进攻的区域都陷入一片火海。仅仅一天,我们团就伤亡了近五分之一,有二百多名战友,永远留在了这里,还有几十名重伤员。活着的,几乎人人带伤。
虽然仗打的极其艰难,有些阵地已经沦陷,正在争夺的山头几次易手,但美国人依旧无法通过我军控制下的公路进行撤退。前沿的阵地被炮火犁了一遍又一遍,有几个班排全建制的牺牲在了这异国的无名山头上。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美国人在进攻了一整天之后,放弃了从我们这里撤退的企图,转向东南方向。毕竟,恋战很可能会让他们变成第二个南朝鲜6师,陷入被围歼的境地。美国人虽然在战略上犯了轻敌的严重错误,但他们的中高层并不是傻子。在进攻受挫并发现自己快要被包围的时候,美国人还是很果断的下达了撤退命令。
虽然难以启齿,但必须承认的是,美国人下达撤退命令的时候,我军还没有完全形成包围圈。初到朝鲜,不熟悉地理情况在基层部队是普遍现象。再加上朝鲜恶劣的天气和崇山峻岭,给协调指挥和命令传达带来了很大的困难,所以部队在作战初期有些混乱。很多主观和客观的因素,导致原本全歼南朝鲜第二军主力、重创美军的战役目标并没有真正完成。从围歼变成了击溃,那部队就要付出更大的精力去追击,扩大战果。也正是因为没有达成全歼的目标,使得撤退后的美军和南朝鲜伪军一旦站稳脚跟就立刻进行反攻,才有了之后紧接着的第二次战役。如果能够全歼南伪军三个师并重创几个师,那敌人将会有相当的一段时间无法集结足够的部队再次进攻!一定程度上,打一仗就回国的目标和圣诞节前回国的美好愿望就在这双方都不了解对方的进攻和战斗中,烟消云散。
我们并不了解美军,很多指战员还是以国君的美械来想象美军,以至于真正发现美军战场支援能力时候才感到震惊。而美军更不了解我们,他们甚至还是以八国联军时候辫子军的形象来想象我们。原本志愿军入朝前指定的作战计划是控制龟城、泰川、德川、宁远、五老里一线,利用地利组织防御,建立战略缓冲带。但入朝之后才发现,现代化、机械化的美军推进速度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几天之内形势急转直下,美军已经进军到了江边,进入朝鲜就已经深入到了敌后。双方的相互不了解,使得这场仗双方都打的极为憋屈。这一次战役的碰撞,让志愿军对现代化战场支援能力的美军有了深刻了解。我们发现,以志愿军的炮兵和火力配置,甚至没法在围歼战中全歼美军营团以上的编制。只能一口一口去消灭美军连排级别的单位,逐步消耗美军的有生力量。而因为我军这次的主要目标是围歼南朝鲜伪军,所以我军的神秘面纱还没有全部在美军面前被揭开。
敌人另辟蹊径的撤退让我们团得到短暂的休息,兄弟部队对美军的车队一边追一边打,跟在美国人的队伍后面,能咬一口就咬一口。只是美国人很狡猾,用来殿后的部队大多都是南朝鲜部队,亦或是雇佣兵,真正能打到的美军其实很少。
我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睡意,坐起来,想要活动一下身体。就感觉左侧肚子上有点异样的感觉,我脱下棉衣一看,里面内衣上一大片都是已经凝固的血迹。
我意识到我可能受了伤,于是我脱下内衣。果然,肚子上有一个伤口,但伤口已经被冻上了,血都凝固着,不流血也不疼。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不过既然不疼,也不影响行动,所以我倒也没怎么当回事。
直到很多年后一次检查身体时,我才知道,有一片炮弹破片就是这个时候留在了我的身体里,伴随了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