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静,太无情。
压抑的气氛包裹了偏僻寒苦的宣武城,肃杀其中的人物。
城楼下交错纵横的街道,时而几声老鸹的怪叫,不知是哭还是在幸灾乐祸。
秦九歌裹紧自己身上毛茸茸的白色袍子,把脸埋在衣领里,只露出两只精神又明亮的黑眸子。看着旷野,看着荒芜的大地,以及,那抛弃了人类的天地。
宣武城在其中,是孤独的,是孤寂的。
老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尖锐的鸟喙被磨得乌黑发光,甚至比箭镞,还透着几分削铁如泥。
它烦躁的盘旋在众人头顶,围着宣武城已经足足飞了三圈。
大雪飞舞,哗啦啦的下着,透着股冰天雪地的灭绝之色。
老鸹也已冻得不行,停在冰雪挂满的树枝,像是沉淀千万年的琥珀。
秦九歌用手指磨了磨寒冰般的城砖,他在等,他在等黎明的初刻,马上就是上元节了。
老鸹也在耐心等待,雪风中,时而怯怯的伸出鸟爪,蜷曲几下,推掉羽毛上被打得霜阉的白花。
刀口舔血,快意恩仇。
在此之后,将是僵尸相枕,尸横遍野。在严寒的冬天,尸体尘封在冻土之下,过半个月也不会变质,还如新鲜保持着血肉的完美滋味。
老鸹抵了抵锃光瓦亮的黑色鸟头,用爪子理好被雪风吹乱的羽毛。它闭上眼,像是冻扼在雪风里,它有个好梦,等着吃那些无主尸体的血肉。
杀得越多,死得越零碎。越冷的天,或许将是大半年的衣食无忧。哪怕等到尸骸覆盖满了蛆虫,红头的苍蝇鼓舞着乱飞,流出恶臭黄色的浓水。
那,味道也依旧可口。足够鸟喙一点点的,像是虫蛀木,慢慢的蛀穿,蛀到勇士的心脏里。
天透着蒙蒙的白光,大地还尚显得灰暗。
无边无际的平原,透着股排山倒海的
劲儿。秦九歌松了松眉头上的冰霜,才发觉自己在这站了大半夜。
动了动几乎没有知觉的身体,浩清境,也是血肉之躯,同样会死,会衰老。
哪怕凝丹境、万法境,都不会例外。
千年万年,一抔黄土。凡人,蝼蚁,仅此而已!
宋乐吐着白气,热乎乎的开水,刚刚拿出房间,业已成了白冰。
“今年的天气真邪性,到了上元节,非但不见化冻,反而温度还更低了。昨晚我听见有人说,是苍生杀孽太重,老天爷降下天谴。”
秦九歌摇摇头,踩着零碎的薄冰,铲掉脚下三寸浮雪:“是不是天谴我不知道,不过存天理,灭人欲。这个世界,人可不是主宰,这祸患,未必是天带来的。”
宋乐看着城外满满的白色,哀草连天的景象已经没了,全部换上银装素裹。才一夜的功夫,城外已经有了数尺厚的积雪,妖异得紧。
“不管是天灾人祸,咬咬牙,我们撑一撑,也就过去了。”宋乐很是乐观的搓着手,人族在崇灵大陆已经立族百万年,每每是靠着那股子韧劲,从未被打倒。
秦九歌弯曲已经冻僵的膝盖:“但愿吧,现在要撤走,已经来不及了。当前,也唯有死守,但愿四大宗派那边不会有太多麻烦。”
“放心,还有长老他们在后面支援咱们,没事的。”洛辰望着灵霄宗的方向,同样被埋藏在毫无温度的冰雪里,互相掩埋。
“是啊。”秦九歌回首,“有人,有家,足矣。为了这个,是该拼一拼了。”
不管是愿,还是不愿,上元节,已经来了。
子时,即是月圆之刻。阴盛阳衰,邪暗并生,各种妖兽鬼魅,均会钻出被冻杀的寒山。仇恨、死亡、悲愤、怨毒、报复,将令妖兽为了死去的同类,与人族血战!
非天命,实人
祸!
天破晓,日光如乱雨,极其敷衍的盖在大地。万物霜天竞自由的世界,现在像是一条脱毛的癞皮狗,死气沉沉的躺在那,任由践踏。
“来,今天是上元节,我们三人,还是先干一杯。”秦九歌倒了三大碗白开水,纯天然无公害,喝多少也不上头。
宋乐的表情很黑,就差头顶粘个月牙。洛辰的表情很白,手抖,显然被大师兄的行为感动得不轻。
秦九歌毫不为意,酒有什么好喝的,喝白开水,才是道法自然的纯净之态。
饮了三碗白水,秦九歌坐在房里烤火,顺便在灵台里揣摩自己掌控的武学。
包括那本神秘的功法,心烦意乱之时,总能带给秦九歌清静。
可惜,现在秦九歌还不了解其中的真谛。总觉得其中有六合之外的能量,可自己没有相应的钥匙打开枷锁。
光明之后,又是令人厌恶的黑暗。
今年的上元节,宣武城毫无洋溢的喜庆,便这么沉默的等待,一直挨到夜晚。
秦九歌三人矗立在城头,高几十丈的城墙巍峨于凯旋在陆地,处处透着心寒。远方的山头,拇指大小,忽然显得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