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晋王府摘星楼。
朱济演将一张薄薄的信纸递给梁太监,自己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
梁太监双手接过信纸,快速读了一遍,不禁皱眉道:“赵王殿下让我们给太孙使绊子?”
朱济演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还真有些棘手,”老太监缓缓道:“太孙此行志在必得,若是再次折戟,恐怕就算皇上不怪他,他也没脸见人了。”
“是啊。”朱济演才叹口气道:“孤也觉着很为难。上次的事情,已经惹得他兄弟俩不快了,这次再要阳奉阴违,肯定会彻底惹恼他们。”
“是。”老太监点头道:“但是太孙是太子的命根子,我们要是从中作梗,恐怕之前的努力会白费。”
“不是恐怕,是一定。”朱济演双手扶着栏杆道:“真叫人好难抉择。”
“…”老太监也是一阵默然,作为心腹,他很能体会主子的心情,朱济演并不看好行事嚣张的汉王,作为夺嫡的过来人,他十分清楚,这样子真的很难笑到最后。之前是为了上位,他才不得不上了汉王的贼船。但现在他已经坐稳了晋王的位子,当然想找机会跟汉王划清界线了。但是上船容易下船难是一方面,他更担心太子只是迫于形势才接纳自己,一旦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又会将自己一脚踹开。毕竟太子今日的种种困境,皆因山西之乱而来,而他又是山西之乱的始作俑者……
这种左右都不是的感觉,实在太糟糕。老太监轻声道:“能不能想办法置身事外?”
“谁让我是晋王,如何置身事外?”朱济演苦涩一笑,沉默半晌道:“实在不行,只能演一场戏了。”
“演戏?”老太监一愣。
“不是本王不出力,实乃太孙太狡猾。”朱济演自嘲一笑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王爷是要做出极力作梗的样子,却仍被太孙出奇制胜,从而成就太孙的威名,汉王也没法怪罪王爷?”老太监有些明白了。
“不错。”朱济演两手一摊道:“我不是不想尽力,无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又有什么办法?”
“那样实在有损王爷的形象。”老太监担忧道。
“你说的太委婉了。”朱济演笑起来道:“直接说我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就是了。”
“那倒不至于……”老太监忙安慰他道。
“……”晋王摇摇头,不想听老太监说假话,他负手踱几步道:“其实被人看成蠢材,对本王只有好处,且不说这次两难得解,看得更长远些,我这样的藩王还是做个蠢材,更符合朝廷的心意。”
“王爷说笑了……”老太监不信,摇头笑道。
“孤没有说笑,我之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晋王叹气道:“从前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当上藩王,当上之后才细想自己的处境,发现其实是坐在了火山口上。”说着目光闪现愤恨道:“别看当今永乐皇帝,是打着维护祖制、反对削藩才坐上了金銮殿。现在轮到他做皇帝,一样要反过头来对付我们这些封建一方的王爷。而且他的手腕和实力,比朱允炕高出太多太多,再没人能来一次‘奉天靖难,了…我们这些可怜的亲王,只能乖乖听他的话,交出护卫,放弃权力,像猪一样被养在深宫里,才能苟全性命。”他惨然一笑道:“永乐元年,同在山西的代王三护卫及其属官被革;四年,齐王三护卫及属官被革,随后更被废为庶人。六年,谷王的护卫和属官被革;八年,则轮到了岷王的属官和护卫被废;十年,当年他允诺共天下的辽王也遭了殃……不知不觉,他的兄弟辈还剩下几个能幸免?更不要说那些毫无感情的侄子了,秦王连命都没保住永乐的所作所为,跟朱允炕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他的手段更高,耐性更好罢了。隔几年才动一次手,每次都是理由充分、一击必中,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这样更可怕……”老太监悚然道:“不知不觉,天下藩王已经羽翼尽去,再也没有造反的本钱了。”
“是啊。”朱济演自嘲的笑笑道:“老一辈都没有反抗他的勇气,我们这一代上不得马、拉不开弓,更是毫无希望……”说着看看老太监道:“你说,孤要个英明神武的名声有什么用?”
“让王爷这么一说,确实没什么用。”老太监轻声道:“还是稀里糊涂做个安乐王爷更安全。”
“哼”人就是这样,自己怎么贬损自己都可以,却听不得别人看低,朱济演闻言心神一荡,冷笑道:“龙可以翱翔九天,也可以潜龙在渊,大丈夫当相时而动、惊天动地若有机会出现,孤凭什么不能逐鹿中原?”
“啊……”老太监吓了一跳,他这种心腹中的心腹,都还不知晋王竟藏着那么大的野心
“呵呵”话既然说开了,朱济演索性道明心迹:“永乐活着,我们当然没机会,但他要是死了呢?汉王能甘心给太子当臣子太子能不报复汉王?还有个阴险至极的赵王,就算汉王当上皇帝,他还是亲王他这么替汉王卖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打自己的小算盘”
“哎……”老太监听得胆战心惊道:“难道今上一死,天下又要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