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武阳府,石重仁先去问候了母妃,庄松伟汇报完府中情形,对外宣称洛王爷的“风邪外感”好了。
王府的主体改建已经差不多完成了,银安殿正在加紧装饰,石重仁晃悠悠来到房小院,院中花开正艳,修竹摇风,清幽雅致,但跟得杏斋相比就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了,想起得杏斋的那副对联,石重仁心想该不该让那位郭财神也替自己“憋”一副来。
景色不如得杏斋,心情却要放松得多,在自己家一亩三分地站着、坐着、躺着都舒坦。惬意地伸完懒腰,石重仁吩咐人侍立的小厮道:“去把罗观泰那伙人叫来。”
罗观泰、贺守齐等人跟着洛王来了武阳府,被严胜森安排在一个跨院内居住。罗观泰暗中叮嘱众人道:“各位兄弟,洛王爷看中了我们,是我们祖上积德,跟着洛王爷众位兄弟由贼变官,这是什么样的机会不用我说了吧。若是谁贼性不改,敢在王府中小偷小摸,恶了王爷,断送了大家的前程,可别怪罗某心狠手黑。”
众人都是在江湖上混了一段时日的油子,自然知道轻重,贺守齐也瞪着眼喝道:“不劳大哥吩咐,这个时候谁要是敢踩了王府一根草,贺某也要找他拼命。”
罗观泰有些羡慕地看着贺守齐道:“老三,属你命最好,投了王爷的缘,将来肯定比我们都有出息,将来可记得要拉扯兄弟们一把。”
贺守齐有些飘飘然,此次随同洛王爷返回并州,石重仁没事就把他叫到身边,在贺守齐的竭力奉承下,看得出洛王爷对他十分满意。当年有个西域胡僧给自己相面,说四十二岁是人生大槛,迈过去后便顺风顺水,自己今年恰好四十有二,这道槛算是迈过了?
想到远在青州的家人,贺守齐不免有些心酸,他父母双全,家中妻小,最大的儿子今年十三岁了。因为在江湖上行骗,贺守齐轻易不敢归家,对家人说自己奔走西域做生意,在过年时才赶回去住个三五天。回家之间要事先张探,住在家中提心吊胆,看似风光的这日子其实并不好过。如果被洛王看中,混个七八品的官,光宗耀祖,家中父母妻儿也不用再牵挂自己了。
众人各有心思,喜悦、忐忑、焦虑混杂,丰盛的晚餐入嘴也味如嚼蜡。得到通传说王爷召见,众人连忙起身,罗观泰低声嘱咐道:“大家注意礼数,别乱说话,王爷问什么,据实回答。”
以罗观泰为首,老二曹风宁、老三贺守齐、老四莫雷、老五林依平、老六俞才带着十几名喽啰鱼贯进入房内,将房挤得满满当当。贺守齐习惯地扫看着四周,墙上挂着字画,古色古香一时分不清是哪些名家所作,博物架上摆放着古玩,稍一打眼就感觉价格不菲。不敢多看,跟着罗观泰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王爷。”
石重仁穿着件淡青色长衫,背倚着躺椅看着罗观泰等人道:“尔等有何打算?”
罗观泰等人心中一沉,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罗观泰是老大,代替众人发声道:“我等听从王爷安排,赴汤蹈火绝不敢辞。”
“尔等有这番心,孤王定不会亏待你们。”石重仁早已思量过,径自道:“罗观泰你们暂且在王府安身,罗观泰你们六人便以王府中挂个府吏,其他人就充当随从,替孤收集情报。罗观泰,尔等也知道孤王就藩不久,府中官吏空置,只要你们忠心办事,孤王少不了你们的前程。具体做些什么,明日去向严司马请教。”
罗观泰等人大喜,跪倒拜谢。石重仁的目光落在贺守齐身上,道:“贺守齐,你便跟在我身边做个长随,平日无事跟孤说说江湖上的趣闻。既然在孤王身边出入,就安个执仗亲事给你吧,明日一早到院中伺候。”
执仗亲事,正八品上的官阶,贺守齐喜出望外,“梆”的一声重重地叩下头去,哽声道:“贺某粉身碎骨也难报王爷之恩。”罗观泰等人羡慕得眼发红,他们要四处奔走收集情报,才挂了个从九品的府吏,贺守齐这小子运道好,靠着嘴皮子讨好了王爷,一下子就得了八品官,跟在王爷身边,将来免不了还要飞黄腾达。
从房出来,俞才讨好地笑道:“三哥,你得了王爷赏识,可不要忘了兄弟们,兄弟请你喝一杯去。”
贺守齐激动得满面放红光,晕晕乎乎地道:“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罗观泰在一旁插嘴道:“王爷刚安了差事给我们,不可放纵,喝酒便罢了。老三在王爷身边,能关照的地方自然会关照我们,但我们要把王爷交待的差事办好了,将来也会像老三一样。”
一席话说得众人安定了些,罗观泰继续道:“这次随洛王爷回并州大伙算是都得了好结果,从贼人招安成了官人,王爷刚才也说了,将来咱们还有升官的机会,这可是多少读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大伙不要等闲视之,回去早早睡觉,明天一早随我去见严司马,把差事领下来,大伙妥妥当当地办下来,王爷自然会赏识我们。”
…………
房,石重仁的心情不错,哼着小调把玩了一下并州官员送来的古玩字画。这些东西都是他生病期间并州的官员所送,庄松伟收了挑雅致地摆放在房中。
“还是就藩好啊。”石重仁将手中的荷花瓣青瓷樽放回架上,这青花瓷产自魏明帝时的官窑,存世量极少,有一两瓷十两金之誉,顺手拿起樽下的纸片,上面写着“并州别驾顾意达敬献”。
石重仁对这个并州顾别驾有印象,瘦削脸庞、谀笑满面,身上的官袍陈旧,没想到出手如此大方,明日交待罗观泰去查查这个顾别驾是廉是贪。
随手拿起,随手放下,石重仁很快将屋中的器物看了一遍,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坐回到桌前,他开始思筹如何向皇兄禀奏自己的化州之行。
化州给石重仁生机勃勃的感觉,士农工商都呈现活力,这种活力看得见、摸得着,石重仁感觉这种活力就像春雨后的竹笋带着响声往上窜。相比之下,京中暮气沉沉,举手投足都有沉重的凝滞感,两相比较,怎不让人担忧。
江安义在化州威名太盛,官员、百姓无不对这位经略使大人交口称赞。石重仁很佩父皇的眼光,破格提拔江安义为化州刺史,而江安义同样以出色的政绩回报了父皇,化州从一个多战的羁縻穷州跃为税赋大州,以前世人谈化州而色变,百姓纷纷逃离,现在化州风物成为士人嘴中常议论的话题。亲眼看过香雪居的美景后,石重仁对“大漠孤烟、风吹草低”充满了向往,要不是身份不允许,石重仁真想在化州多游历一段时日。
臣子做得太出色对君王来说也是压力,江安义还是留给皇兄去头痛吧,自己得了玉石矿两成分红,何况边境不稳也需得力之人坐镇,于公于私都还需多留江安义在化州呆几年。
思谋已定,石重仁开始给皇兄写密信,感谢圣恩的话永远不嫌少,有的时候废话比正话有用得多。虽然是兄弟,但皇兄对就藩的诸位叔伯兄弟可没有一个放心的,自己身边的随从侍女说不定就是龙卫、暗卫的细作,这件事大家揣着明白当糊涂,各自安心。
去化州香雪居的事肯定瞒不过皇兄,圣明莫过天子嘛,主动坦白,自请处分,要给些把柄错处在皇兄手中,皇兄才会安心。自己就是个吃喝玩乐的无用王爷,这样省得皇兄惦记。
谈了谈在化州的见闻,把江安义在官民中的威望点了出来,顺便羡慕了一下化州的豪富,郭怀理送他的那栋得杏斋也没有欺瞒。在暗奏中写道:“……江师经略化州,政绩卓著,不愧能臣之称。臣弟听闻,江师挟大胜之威正在布局戈壁,有平定西域之志……”
写到这里笔一顿,江安义在戈壁发现玉石矿的事可不能泄露给皇兄,要不然皇兄会连锅端走,不要说吃肉怕是连口汤都混不上。
想起在香雪居中遇见方仕,看得出来江安义与方仕之间相处融洽,以方仕之清正仍住在香雪居中,可见方仕把江安义当成可靠的晚辈、值得信赖之人。既然江安义不宜离开,那便让皇兄把方仕调走,给化州派一个听命朝庭的刺史来,皇兄对化州的财富垂涎已久,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暗奏提及方刺史恰巧在香雪居中小住,经略使与刺史关系密切、同心同德,化州大治是两人齐心协力所致,化州百姓皆知江、方如同一人,年底时江安义前往戈壁清剿马贼,大印都交给方刺史保管,江安义连经略府都没有,直接与方刺史在州衙里一起办差等等。
该上的眼药都上了,石重仁将密奏封入匣中,明日派人送往京城,以他对皇兄的了解,方仕恐怕要离开化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