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晖里,范炎中手拄藜杖尽兴而归,江安义恭迎在院的门前,见先生哼着小调,白发相映红霞,分外醒目。
“先生,别来无恙。”江安义一躬到地,几年不见,恩师精神矍铄,身体尤胜从前,着实让他感到欢喜。
范炎中停住脚步,欣慰地看着自己得意的关门弟子,这几年江安义的所做所为甚合他的心意,同样让他生出薪尽火传之意。
“安义,为师可没在洪信大师那里吃饭,我想吃你的饭菜可不是一两年了。”范炎中一改严师的形象,见面便打趣起来。
人老童心在,是值得羡慕的事。江安义上前扶住老师,笑道:“老师如若愿意,安义愿意天天为老师洗锅做饭。”
邓浩南在一旁笑道:“早闻安义有伊尹手段,今日邓某要沾范夫子的光了。”
秦子雄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范炎中,见众人谈话没有替他引见,心急地上前一躬到地道:“后学晚进秦子雄拜见范夫子。”
江安义介绍道:“老师,这位是富罗县的主簿兼县尉秦子雄,慕恩师之名久矣,听说恩师来到黄羊院,一定要弟子带他来拜见你。”
范炎中笑道:“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看头,秦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晚生不敢,还请夫子直呼子雄之名。”秦子雄兴奋地满脸通红,能近距离与宗交谈不亚于朝见天子的激动。
恩师有命,江安义施出十二分的本领,满满当当地做了一桌子菜,加上江安义送来的五粮美酒,众人个个酒足饭饱,尽兴而醉。
在黄羊院停留了一天,江安义邀范炎中和邓浩南前去他的富罗县坐坐。邓浩南出来已近一月,他是泽昌院的山长,不能在外太久,准备到富罗县看过之后便回去了,范夫子倒是准备游玩到年底才归家,老头子有的是时间。
坐在马车中,丝毫感觉不到颠簸,范炎中感叹道:“安义,你来富罗县,不说别的功绩,光是将这官道修整一新,便是为富罗百姓做下的实事。”
“先生,可不光是官道,我将富罗县各乡之间的道路全都平整了一番。”江安义在老师面前就像得了奖励的小孩般炫耀着。
邓浩南问道:“如此大的工程,要征发多少徭役,安义你可不能劳民过众啊。”
“山长多虑了。”江安义得意的笑道:“修理这些道路的是黄羊寨的那些山匪和一些作奸犯科的罪犯,我让他们有将功赎罪的机会。至于征发的民徭,都是按天计酬,一天给价一百,我在富罗县推行‘合税为一’,就是以此为例的。”
原来如此,邓浩南不再说话,很感兴趣地问起“合税为一”之政来,范炎中不时地插问,两个时辰不到,就看到了富罗县的城墙。城墙修葺一新,上面的枯草早已除去,墙头上插着的旗帜迎风飘展,在阳光下分外雄壮。
在城墙前停下马车,邓浩南叹道:“学而优则仕,安义能造福百姓,这才是真正不负当日所学。”
范夫子要求就更严格了,道:“这官道倒是比我从仁州一路行来要好的多,只是这官道行人甚多,损坏也快,安义你要派人时常维护才是,要不然人走政息,空耗了民力。”
江安义笑道:“老师,我准备在官道两边植树,五里设短亭,十里设长亭,释放一些罪轻的犯人,让他们在亭边就近安居,让他们依着长亭做些生意,顺便维护这些道路。”
亭者,停也。人所停集也。官道上的长亭可以供行人休息,一般会有小商贩在亭边搭起棚子,卖些茶水点心,小本买卖也能勉强供一家人生活,交通要道处甚至会形成个小集市,有农人定期来赶集。
范炎中赞许道:“安义考虑的周全。”
江安义继续道:“官道两边多是荒山荒地,我准备鼓励百姓在开垦荒山荒田,准许他们三年之内不用纳税。”
邓浩南鼓掌笑道:“这可是仁政,这样一来百姓就不用出外谋生了,家中多了些口粮,也能让小孩入学读了。”
指着道旁起伏的山丘,江安义道:“富罗青雾茶,生产的环境要山要水,官道两旁的山大都符合茶树生长的要求,我只怕到时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来开垦山地。”
范炎中摇头道:“安义你多虑了,大郑这两年洪旱灾不断,流民甚多,与其让他们进山为匪,不如收罗他们垦田自救。只要安义能提供必要的住处和种粮,相信前来富罗县垦荒的人会络绎不绝。”
江安义的目的就是要增加人口,当初天子在旨意中与他约定,要把下县变成上县,税赋这一块不用担心,人口却不是几年内可以增长的。如果能从各地引入流民安居,那人口的事也顺便解决了。
众人步行入城,城内人来人往,买卖兴隆,与当初江安义入城时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百姓们见到江县令,纷纷热情地与他打招呼,江安义笑容满面地回应着,心中充满了骄傲。
范炎中和邓浩南打量着街景,他们都是历经苍桑之人,自然能分辨出这些百姓脸上流露的笑容是真诚的,看来江安义在富罗县颇得民心,看街道两旁的商铺人流不断,不少店面在装修开业,富罗县内呈现出勃勃生机。
县衙,刘九思见到范炎中和冯浩南,与秦子雄一样激动得难以自已,三句话不离请教学问。要是放在十年学范炎中肯定给刘九思一堆白果仁,可是如今的范炎中,温和的如同邻家老头,有问必答。在江安义请求下,范炎中和邓浩南都答应明日到县学去给学生们讲一堂课。
范、邓两人没有住在驿馆,而是被江安义请到了黄宅。凉亭之中,三人团坐,饮着小酒说着话,有些话是要这个环境下才好说的。
邓浩南首先道:“年初,天子下派二十六名京官到地方就任,其目的就是推行‘合税为一’之政,我当时深感担心,但听了安义对‘合税为一’的解释,又亲见了富罗县推行此政后百姓乐业,松了一口气。”
“政是好政,就是怕执政之人不根据实际情况,一味迎合天子急于揽财的心态,那就会好政办错事。安义是你提出此政的,恐怕到时攻击你的人会很多。天子为了推责,说不定会让你做替罪羊。”范炎中见多识广,更是见惯朝中的尔虞我诈,他自己更是因为政见不同而被排斥致仕,所以提醒江安义道:“你不妨将富罗县成功的办法汇总上报给天子,以供参考,同时讲明其中的利弊,话说在前头,责任会少些。”
江安义点头答应。转脸问邓浩南道:“山长,在院时我听你言,似乎邵福仁等人又在兴风作浪,不知安义能否做些什么?”
因为张伯进(如今的黄喜公公)暗中污告江安义勾结元天教,官兵到泽昌院将江安义抓到了仁州司马府,邵福仁向来不喜江安义,袖手旁观,还是后来学生聚会闹事,逼得官府不得不放人息事,这让江安义与邵福仁的仇怨越深,以至于后来江安义被逼出泽昌院,邓山长为其引见范炎中为师。
江安义不是以德报怨之人,他讲求以直报怨,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对于邵福仁、赵兴风等人江安义不介意踩上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