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动骇得神魂出窍,他曾听说过江安义的箭术了得,秋狩之上曾箭挫北漠萨都教高手伏鹰,当时他并没有将这个消息放在心上,作为一个炼气化神的高手,气机能锁定向外数丈远的物体,要射中鸟兽易如反掌。
纵横江湖数十载,杨宇动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关头,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死全操于他人之手。他有心向江安义冲去,但相隔有十余丈,又是上坡路,左腿还有伤,上冲之时极易被利箭所伤。如今之计只有借着树木的阻挡,逃离江安义的射程,方有一线生机。
生机关头激出潜力,杨宇动身形如同灵狸,借助着树杆的遮挡,迅速地向前窜去。江安义从箭袋之中抽出三只箭,“嗖”的一声射出第一只,紧接着搭上第二只,看到杨宇动前窜的身形顿住,第二只箭再次射出,同时第三只又搭在弓弦之上蓄势待发。
杨宇动感觉到空气的颤动,脑海中计算着箭只的着点正在落在前行的路上,深吸一口气,强行顿住身形,箭只带着尖啸从身前尺许处划过。口中浊气才半吐,另一只箭又刺破气浪向左肋处穿来。
强吐浊气,杨宇动身形向后急退,这是他研习紫阳真气多年,又困在炼气化神无法突破十余年,揣摩出真气强行逆转的妙用之一,第二只箭落了空。还没等杨宇动身形稳住,江安义的第三只箭已经离他不过丈许远,这次杨宇动再怎么也无法躲过了。
退无可退,只有血战,杨宇动怒吼一声,真气强运于左臂,手臂坚逾铁石,探掌向破甲箭捞去。
“喳”,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破甲箭在杨宇动的掌心强行钻行了半尺,杨宇动觉得箭身火热,掌心发出焦糊的肉香味,抛掉手中箭,看到掌心皮肉翻卷,焦黑发糊,那肉香味正是被箭杆与掌心摩擦引发的高热造成的。杨宇动朝着高处的江安义咆哮一声,身形再起,向着前方扑去。
三箭无功,江安义再次从箭袋中抽出五只箭,一股脑地搭在箭弦之上,他曾跟许昌化学过一弓三箭的技巧,至于一弓五箭也曾试过,但效果并不佳。杨宇动的身形极快,只剩下一次出手的机会,为了留住杨宇动,江安义决定放手一试。
深吸一口气,江安义缓缓地闭上眼,识海之中杨宇动有如灵狸般窜动的身形呈现,此杨宇动已经经过江安义的正前,身形正逐渐远去,江安义锁定杨宇动的气机正逐渐变得纤细,再有数个呼吸这锁定的气机便会断去。
前面有处小坡,杨宇动左腿发力不足,身形略缓。机不可失,江安义松开弓,五只穿甲箭如同箭网,牢牢地把杨宇动罩在其中,无论他上窜下缩,左蹦右跳都会被利箭射中。
杨宇动感觉到后面数点狂风将去路全部罩定,已经是无路可退。危急之下唯有舍命一搏,躲过此次,自己便能逃出险境,再来寻仇。猛地转过身,五点寒星相距不过丈许,杨宇动双手环抱,真气充盈在身前形成一个紫色的圆球,双手一挥,朝着五点寒光迎去。
真气球滑韧如同着水的牛皮,充盈的真气在球体内来回窜动,有如灵蛇游走。破甲箭正射中真气球,箭名破甲,何况还充盈着元玄真气的热力,“砰”的一声,轻易地刺穿球身,向杨宇动射来。
球体一破,里面游走的真气得以释放,像一道道气体组成的钢蛇,向着箭身咬来、撞来、缠来。五只破甲箭体上的真气被气蛇慢慢地撕咬,待射到杨宇动身前时已经毫无威力,杨宇动得意地一笑,任凭五只箭射在身体之上。“叮”的一声,有如蚊咬,连杨宇动身上的衣服也没叮破,便掉落在地。
此次出手,杨宇动已是竭尽全力,总算将五只箭都挡了下来,身形已经来到坡顶,只需下坡矮身便能消失在江安义的视线中。
正当五只破甲箭与杨宇动的气蛇相拼时,江安义高高地从树杈上跃起,人在空中,弓开如满月,一只破甲箭无声无息地向着杨宇动袭去。杨宇动刚破去五箭齐袭,心神稍松,发觉背心处异常,再也难以闪躲,强行侧转身子,箭恶狠狠地从他的右胸穿透而过,带着一溜血花钻出。
惨叫一声,杨宇动右手死死捂住伤口,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体内的气机迅速地从伤口处消失。杨宇动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手持弓箭,慢慢靠近江安义,知道今日难逃活命。一瞬间,想起许多往事,记起许多遗忘的脸,最后定格在一张倩丽的笑脸上,那是师妹年轻时的笑容。
“时间过得真快啊。”杨宇动最后闪过一丝念头,一只利箭从他的前心穿过,带走了所有的一切。
向阳的坡地,一代宗师人物杨宇动无声无息地埋在里面,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这块地上的草会生长的特别茂盛,除了这些,这世间再没有杨宇动的消息。不远处的数棵树身,被箭身贯穿出洞孔,冬日的寒风从孔洞中钻过,发出如泣如诉的声响,像是在凭吊着些什么。
…………
永昌帝都,丞相府邸,盍府上下洋溢着喜气。孙少爷从并州平春县被天子召回后,相爷的脸上就没有消退过笑容,安寿公主有了身孕的消息更让相府中的喜意上升了一个层次,宫中每日里不断地有人送来膳食、药材,太医更是一日一诊脉。最让府中大小欢喜的是,今年过年的红包翻了三倍,府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
送走最后一批贺客,韦祐成舒展了一下躯体,这一天到晚应对前来道贺的客人比自己在平春县下田耕种还要累,不过累是累了点,还是很值得。韦祐成转身要去自己的住处,安寿在宫中用过晚膳后回来,自己还没有去见她呢,想到安寿肚中的孩儿,韦祐成顿时觉得浑身满是劲。
刚走了两步,管家韦福全笑着迎过来道:“少爷,相爷让你去东院见他。”
爷爷要见自己,韦祐成二话一说就向东院走去。韦祐成从小在韦府长大,时间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东院,小时爷爷亲自教自己读,稍大便跟在爷爷身边学习,在韦祐成的心中,爷爷比爹娘还要亲。
“爷爷,我来了”。房内亮着灯,韦祐成叫了一声,踏进屋内。这个地方对大多数人来说充满了神秘,甚至父母和叔伯没有得到召唤也不准许迈入其中,只有韦祐成可以随便出入,那张有点古旧的桌,留有他小时顽皮用小刀刻划的痕迹,那靠窗的墙上,还残有他学字时写的“勤勉”两个字,至于这屋内的青砖,不仅他爬滚过,甚至还在上面尿过,这一切,随着长大变成温馨的记忆留在脑海中。
房的圈椅上,韦义深歪着脑袋睡着了,手中的掉在了地上,满头的白发在红烛的衬映下分外醒目。韦祐成突然感到一阵心酸,眼泪涌了出来,滴落在地面的青砖上,斑斑点点,像院中斑竹上的黑点。
悄然挪步近前,弯腰拣起地上的,轻轻放在桌上。韦祐成解下披在身上的皮裘,轻轻地盖在老人的身上,扶着桌子,静静地等在爷爷身旁。
片刻功夫,韦义深一动,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孙儿含泪看着自己,自失地笑道:“祐成你来了,爷爷真是老了,说是看会等你,哪知就睡着了。”
坐起身,看到身上披着的轻裘,笑道:“屋内生着炭火,不冷,祐成,你把皮裘披上,别着了凉。”
韦祐成强挤出笑容,披上皮裘,乖巧地站在爷爷身后,替他捏着肩膀,笑问道:“爷爷,你找我来有事?”
韦义深拍拍孙子的手,示意他不用捏了,让他找把椅子坐在自己的身旁。借着烛光韦义深再次打量着疼爱的孙儿,比起一年前,韦义深瘦了,黑了,但是也精神了,以前如果说是温室中的花朵,此时的孙儿便是经风历雨的青松,身上焕发出一股子勃勃地生机。
满意地点点头,韦义深笑道:“成儿你在平春县的所做所为爷爷很满意,天子也曾多次在我面前夸奖过你,此次天子召你回京,一来是安寿有了身孕,还有便是要重用于你,极可能是政事堂左給事中。”
虽然早从贺客的嘴中得知过消息,但从爷爷嘴中说出,这件事便是千真万确的了,韦祐成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虽然生于富贵之家,等闲升官发财的机会打动不了他,但韦祐成立志要成为爷爷一样的丞相,如今迈出坚实的一步,怎么不让他欢喜。
大郑官制在门下院设左右給事中,都是正五品上的官阶,虽然在朝堂上官阶不高,但給事中却是门下侍郎的佐官,每日要上朝谒见,讨论政事,备天子顾问应对,居此官者成为六部尚和九卿的可能性极大,以韦祐成的年纪,将来成为丞相的可能也不小。
“你不要太高兴。”韦义深淡淡地道:“此次天子召回两人,你和江安义的机会看上去机会均等,但细究之下,恐怕江安义在天子心目中更重一筹,只因你是安寿的夫婿,天子才一时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