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也想跟一个好师匠去下功夫,像等伯先生那么……但我是武士,还得磨炼武艺。”
少年昂然说。
“哦,好志气!你可是细川藩下?”
“不,只是浪人,与母弟三人,住在左近。”
“尊翁呢?”
“死了。”
“那真是……”
“家父是越后的浪人,关原之战,隶属森伊岐守部下,随军上阵,吃了败仗后入大垣城,不久病死。家母带着我和幼弟投奔亲戚来了这里。”
两人不自觉地走动起来。背着夕阳,边走边谈。
“唷,关原!我在那次大战中,也隶属败军的石田部队,可说是死里逃生……正是你现在的年龄。”
武藏高兴地笑着说。当时出征时,当然满想在战场上建立功业图个出身。而归附石田部下,也并非另有什么见解,只是跟着主家罢了。败军之后,接着是主家的覆灭,备尝艰苦。但在一个少年步卒,与其痛恨敌人,倒毋宁是自叹命运而已。在今日武藏的眼中,当然无所谓德川或丰臣,只是想起少年时代的功名心,不禁惹起甜甜的回味。
少年又睁大了眼,望着武藏说:“那么,你也是败军之将哪?”
“对了。可是我不气馁,你看,现在不也是依然昂首阔步,走尽天下的大道吗!哈,哈,哈哈哈。”
“我也不会向命运低头的,要做一个武士,重振家声。这是家母的希望。”
“不做画家?”
“像我的境遇,虽说家母热望,但要出仕谈何容易!只要一边做一个武士,一边学画。”
“那也很好。”武藏点头说。
不知不觉已到了村中。少年忽然停步,指着左首一间颇大的农家说:“我就住在这座大院子里,请进来坐一会儿吧。”
今天总得在金田过夜,而且武藏也很想同这个聪明的少年再谈一回,便说:“也好,只是要你替我找一个住夜的地方。”
“好,这有何难?附近有好多人家收留过路客商的。”
“那倒好。那么咱们也通个姓名吧。我是作州的浪人,宫本武藏。”
“啊,武藏!”
少年吓了一跳。但他仍没有忘记礼貌,随即答道:“我叫矢野三十郎。”
二
那似乎是很富裕的农家,从前院打横穿过正屋旁,后院种着柿子、梅等果树,还有一片很大的菜园。再进去,三四间独立房子像是堆置杂物的木屋改的,当然没有什么大门。
三十郎带着武藏到了那里。
“妈,有客人来了。”
他站在檐下,高声叫道。
门开处,出来一个中年妇人。见了武藏,便隔着门限深深地万福。
那妇人,一眼便知是武士的太太,显得坚定而沉着。
“请进。”
“打扰了。”
“妈,这位就是宫本武藏先生!”
“嗨,唷——宫本先生!”
那妇人听见武藏的名字,也吃了一惊。这里是细川家的领下,那次与佐佐木小次郎的决斗,母子俩当然不会不知道的。
“一路上与令郎同道,谈得高兴,便一径造访。”
“难得先生光临……真是简慢得很。请坐,请坐……”
她把座位挪到廊下,搬出茶具,也同三十郎说过的一般身世,告诉了武藏,而且说希望三十郎和弟弟四郎将来能做一个堂堂的武士。
“重振矢野的家声,是我唯一的乐事。”
她红着眼睛说。
“真是的……你的辛苦,将来绝不落空。”
武藏安慰着说。三十郎的母亲,看样子不愿儿子学画,唯一的希望是要他靠着一刀一枪重振家声。武藏心想,以她这样的家世,却也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