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渴鹿，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山谷间，苏易的声音不断回荡，仿佛是群山在质问。 层层绷带中，那一双似龙似人的瞳孔里，隐约闪过一丝清明，似有挣扎。 “颜渴鹿，你可以的，别忘了自己是谁！” 眼见似乎有效，李澹雅也上前一步，大声喝道。 但说来惭愧，她早已完全遗忘了对方。 “嘶嘶~~” 颜渴鹿倒抽凉气，不断挣扎，身体来回蠕动，像是在反抗什么。 但，还不够！ “旧符”能令颜渴鹿形态逆转，可并不能影响化骨血池。化骨血池冒着气泡，如同在沸腾，疯狂改造其血肉，侵蚀其意识。 很快，一缕缕血色浮现于他的瞳孔，渐渐晕染整个瞳仁。 眼看着，颜渴鹿又要化龙。 苏易心中一紧。 春秋纪仰头咆哮，时之光带起伏，古籍竹简缠绕，春秋麒麟的巨首再次显现，淡漠地口吐真言，“——善不可失，恶不可长。” 这句话的意思，是好的不能丧失，坏的不能滋长。 其真言效果也同样强大，延长正面增益，去除种种负面状态。 此时此刻，则正好应对化骨血池的侵蚀！ 嗡~~ 龙珠尖啸着，真龙虚相蜿蜒而下，又一次撞在春秋纪的身上，将它撞飞出去，撞得它筋断骨折，再吐一口鲜血。 ——这颗龙珠明显拥有独立意识，在颜渴鹿和龙之凶性天人交战之际，也能自主进攻。 嗷呜~~ 讨封化龙咆哮着，龙威扶摇而上，身形也迎风就涨，扑向真龙虚相，牵制其进攻。 苏易念头几转，开始嘴遁。 “颜渴鹿，听说过‘人能死三次’的说法吗？” “第一次，是肉身的死亡；” “第二次，是下葬时，认识你的人出席伱的葬礼，宣告你在社会上的不复存在；” “第三次，则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完全忘记。” …… 说到这，他眼神一凛。 “但事实上，只要来过这个世界，无论人们会不会忘记你，你总会留下痕迹。无论好的坏的，大的小的，这都是你存在的证明……” “颜渴鹿，如果化为三生镜的一部分，你的死亡不止是死亡，而是存在被完全抹消。” “你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过，你的父母，你的爱人，你的朋友，没有人会记得你，你也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颜渴鹿，你希望，你人生的结局，是这样的吗？” 苏易沉声质问。 “……”李澹雅听着，都深深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的确，这样的结局，比死亡更可怕百倍！ …… 重重绷带中，那一双瞳仁射出寒芒，以强大意志，驱散眼眶中的血色。 颜渴鹿回来了！ “嘶嘶~~” 他一阵阵地倒抽凉气，似乎忍受着巨大痛苦。 “我这一生，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成就，也没有大多人认识我……但是，即便生的平凡，死得窝囊，我也不能默默无闻地死去。” “即便死，我也要以颜渴鹿的身份去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颜渴鹿喃喃低语，理智在一点点回归。 他看一眼苏易，忽然笑了：“苏易，你取得的成就，应该会比我高……既然这样，我也恬不知耻一回，来个‘附骥尾’吧……” “附骥尾？”苏易闻言，一脸迷茫。 附骥尾，意思是蚊蝇附着在千里马的尾巴而能远行千里，比喻依赖或者跟随名人。 但颜渴鹿来这么一句，让他是一头雾水。 嗤喇~~ 颜渴鹿缓缓起身，身上绷带一一裂开，露出半龙半人之相。他浑身都是鳞片，额头甚至生有龙角，手指也变成龙爪，并无龙之高贵，反而极为丑陋。 苏易、李澹雅看着他，都于心不忍。 但，化骨血池不能逆转，他们俩也没有办法。 颜渴鹿的瞳中浮现点点血色，凶性又开始侵染他了。 “颜渴鹿，没事吧……”苏易赶紧道。 颜渴鹿摇摇头，忽然伸手向后，抓住了自己的后脊。 “我这一生，有怨，但无悔。” 他傲然一笑，右手猛地发力，深深扎入自己的血肉，狠狠一扯。 撕拉~~ 鲜血四溅，他的后脊裂开，一根金色之物抽拉而出，形似鞭子，柔能绕指，却也坚不可摧。 ——龙筋！ 真龙一身是宝，但最为珍贵的，只有三样，龙珠、龙筋、逆鳞。 而其中，龙筋最特殊。 因为，失去龙珠、逆鳞，龙会遭遇重创，但不会死。 可失去龙筋，则必死无疑！ 颜渴鹿分明是在自戕！ 哇~~ 他口喷鲜血，摇摇晃晃，向前跪倒。 龙珠发出一声哀鸣，真龙虚相溃散，直挺挺地落在地上，神意渐渐消散。 “颜渴鹿，你没事吧……”苏易赶紧上前，扶住了颜渴鹿。 他心惊胆颤。 苏易初见颜渴鹿时，见他戴着眼镜，斯斯的，就像个普通的知识分子。 他万没料到，颜渴鹿看着弱，性格却这般刚烈，居然直接拔出自身的龙筋！ “苏易，那根棍子，给我……” 颜渴鹿摆摆手，没有让他来扶，而是指了指戡天棍。 “棍子？好……”苏易满腔疑惑，下令量天道猿，将戡天棍递了过去。 而量天道猿似乎猜到什么，一脸不情愿。 唰唰唰~~ 颜渴鹿强撑身子，以血作，动作行云流水，在戡天棍上留下无数个龙字。 这和当初捏造翰墨蟠龙时如出一辙。 龍、竜、、龒、等古之龙字，以楷、行、草等法描绘，千奇百怪，龙飞凤舞，字字弥散着无尽神意。 或许是蘸了龙血的缘故，或许是颜渴鹿自身化龙，对“龙”的感悟又有精进，那每一个“龙”字，竟自成一枚龙之符箓，规则深幽。 甚至，一枚枚龙之符箓，在交相辉映，隐约形成一座符阵。 颜渴鹿挥舞龙筋，龙筋像是活了过来，化作一条游龙，游曳于戡天棍的棍身，深深嵌入，合为一体。 这个时候，苏易也明白了什么。 颜渴鹿在以自身之道，重铸这根戡天棍！ 龙筋缠绕，贯通一枚枚龙之符箓，和戡天棍融为一体，接着首尾回归，仿佛自食其尾，形成一座完整符阵。 嗡~~ 戡天棍闪烁点点幽芒，气息却再不是那种和光同尘的浩大，而是沾染了几分暴虐凶气，跋扈恣睢，欱野歕山。 虽然，颜渴鹿在尽量控制，但他满腔的不甘和怨念，还是深深印刻在了法阵之中。 万道龙吟，响彻于棍身。 一股有如真灵的气息，自棍中扶摇而起，肆虐八方。 “器灵？”苏易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他早就知道，戡天棍的“大圜”，能储存无极之气，长久滋养，必能生出器灵。 但苏易却着实没料到，龙符成阵，龙筋纠缠，令戡天棍提前蜕变！ 不过，它不再是戡天棍了。 具备器灵后，这根棍子也会拥有自己的真名。 而且，因为龙之凶气，它的属性也是大有变化。 苏易握上戡天棍，福至心灵一般，无数讯息浮于脑海。 这根戡天棍，竟换了个无比霸道的名字，——噬己之龙。 而且，其上符阵也大幅蜕变，浮现新的异能。 本来储存无极之气的“大圜”，化为“雕龙渊薮”。 雕龙渊薮：噬己之龙的棍身之中，暗藏一座无底之渊，渊壁上是一头头形态各异的真龙雕像。噬己之龙挥舞时，即便不刻意施展，灵力也会随意点亮一座龙雕，化为龙形奔腾而出，杀伤力剧增。 跟踪效果的“索命”，化为“天斾龙纛”。 天斾龙纛：噬己之龙如同一面龙纛，所释放的灵力和伴生异能，即便离开棍身，也能令行禁止，遥遥操控。 此外，它还额外增加了一个异能。 铁躯龙筋：噬己之龙虽然钢铁为躯，但身负龙筋，具备器灵，也有龙之“能大能小，能升能隐”的能力，也能自行恢复损伤，甚至能自我成长。 这三个异能，其强大不言而喻。 “颜渴鹿，不愧是你，你的龙之感悟，实在……”苏易有些惊喜，对颜渴鹿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颜渴鹿扶着那根噬己之龙，脸上荡漾着浅浅笑意，已是溘然长逝。 临死前，他想在这个世界留下更多痕迹，所以，才有了这根噬己之龙。 李澹雅上前，替他阖上双眼。 “苏易，我开始想起他了……”她带了些哭腔，低声道，“不过，太晚了。” “不晚。”苏易摇摇头，安慰道，“什么时间都不晚，我们会记住他的。” 他思考起来。 颜渴鹿的死亡，意味着“亢龙”不复存在，三生镜的三生再无法相互贯通，三生镜自然也不复存在。 于是，遗忘的记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