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太后忽然身染重疾,整个太医院进驻慈宁宫会诊,已经两日了,却还找不出病因,现在只能把脑袋悬在头上摸索着用药。
太后躺在床上两日,盗汗昏迷,虽说时而清醒,但大半时间都在浑浑噩噩。
太医们在外间会诊,随时观测症状。
为避免交互传染,只留下几个宫女日日净身、服药,穿梭其中倒水熬药。大家全都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唯恐扰了太后的清养。
慈宁宫内外沉浸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中,掉一根针都能听见清脆、刺耳的回响。
佟妃昼夜伏在塌边,近两夜没合眼。
孟古青自小未曾照料过病人,现在看着姑姑昏迷不醒,焦躁不堪却又帮不上忙。
“皇后去歇着吧,看您也在这儿守了一夜了,仔细累着,这儿有我打理着,放心吧。”她劝皇后,自己则是硬撑着侍疾。
“姑母,你可睁睁眼吧,你想吃点什么啊?青格儿亲手给您做好不好,再若不然,青格儿唱歌给您听,唱您最喜欢的草原上的歌,想到科尔沁草原,那些奔驰的马儿,一望无际的青草,你就会好起来的!”她喃喃在姑姑耳边轻语,不时带着颤抖,确实是情真意切。
正焦急的当头,守门的小太监来报,说贵妃娘娘来探望太后。
孟古青还没来得及反应,苏麻已点了头。
她没法儿拒苏麻的面子,于是“告诉她姑母要休息,让她改日再来”的话咽回肚子里。
见董宛如毫不拘谨,带着春梅和夏雪款款进来了,她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和佟妃的丫鬟们都在院门外候着呢,董宛如长着这么大一双眼,难道瞧不见?怀了身孕什么稀奇,几步路的功夫就不能离人了么?这一屋子太医,还能让她有个意外不成?
孟古青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的道:“妹妹没看见,都没带贴身丫鬟呢么?这屋内可是日夜熏艾草去煞气,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而后吩咐苏麻道:“苏麻姑姑,吩咐人多取些艾草来,现下看样子不够用了,得多熏熏才是。”
皇后冷言冷语的,明摆着骂她们是闲杂人等,说她们几个带了煞气进来。
董宛如气的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但苦于作为儿媳,婆母病的这个样子,不来探看传出去也是不好听的,再不想和孟古青打照面,也得来。
春梅和夏雪跟她进来也算事儿?
她可早就打探过,昨日舒就带了两个大丫鬟进来,也没听说被她责斥什么的。
这不明显冲着她来么?
不过不用担心,吃点面子亏算什么,跳井的珍姑姑,放出去的风言风语——孟古青,让你好过一星半点又何妨?前面还有“好事”等着你呢!
本来看太后就是个面子工作,来了就算完成做儿媳该尽的孝道,至于这侍疾的事儿,想插手也插不上。
“皇后责斥的是,臣妾这身子笨重,前些日皇上吩咐了这两个,”宛如向春梅她们摆摆手,道:“要无时无刻不在妾身身边守着,这才奉了御令跟进来,惹了姐姐生气,瞧见太后身子好些了,我也就放心了,妾身这就告退。”
“御令”两个字说的格外清脆着重,又是被顺治特免了屈膝礼的,她只挥挥帕子,道。
什么皇上吩咐、特许、御令,孟古青听着这套就头疼,不想搅了慈宁宫清净的气场,赶忙挥挥手,道:“走吧。”
本来么,这告退也是说给在场人听,是循着规矩走流程,孟古青什么态度,董宛如才不在意。
皇后一心关注姑母的病情,亦是懒得理会,接过宫女呈上的药,正要亲手喂给姑姑。
佟妃道:“皇后,让妾身来吧。”
佟妃在闺中就曾照顾过祖母的病,给昏迷中的人喂药,是有经验的。
孟古青自知喂不进去,便就放心的将药碗递给佟妃,道:“你这几日受累了。”
佟妃接过药碗,孟古青和苏麻轻轻的试着将孝庄扶起来。
这时,小豆子急匆匆进来,向孟古青递了个眼色。孟古青意会,他素来长眼力见儿,没有大事,不会这时候来扰她。
苏麻见状道:“皇后去吧,这边有我和宫女们呢。”
孟古青看看苏麻,再又看看姑母,才随小豆子去往隔壁耳间单独说话。
“什么?”皇后拍案而起,气的横眉倒竖,道:“我不过是让大宫女训诫了两句,她就自杀了?”听见小豆子报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神瘫坐在椅子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到底是小豆子,宫里杂七碎八的事儿知道的多,脑子转的快,道:“娘娘不觉得这事儿蹊跷?”
孟古青顺着他的话往下想,道:“这宫女怎么也是宫中老人儿了,遇到这点事就过不去了,也说不通啊。”
小豆子头点的像筛糠一般,最近娘娘太给力,想事儿,办事儿颇为上道。
更何况珍姑姑素来口碑不错,是个待人宽和,有气度的人,应该不会轻易做出这样的傻事才对。
“派人给我查,这姑姑的死到底有别的什么没有。”她道。
“娘娘,尸身早已运走火化了,晚了!”小豆子道。
孟古青来紫禁城的日子不算短,自然有些耳闻,宫人若负罪身死,大都背上死后罪名,不准与家人相见,一般都是匆匆给葬了埋了。
也就近些时候,因宫里常发生时疫困扰,便对这些死尸啊什么的格外在意,往往不等做场法事就匆匆运出宫烧了。
“这就无从查起了。”她失落的道。
“所以娘娘,您这几日在皇上跟前,可得少露面,即便见面,也得放低点姿态,免得惹他生气。”小豆子惶惶的道:“奴婢刚刚从进宝那得知,皇上最近甚迷一种江南点心,叫做水晶糕。”
“找个出色的掌厨,教教我吧!”孟古青自然明白小豆子的意思。
小豆子不说的那么直接,毕竟跟了她这几年,早通透了她的性子。
她可是最要面子的,讨好献媚的事,放在往日必然想也不会想,做也不会做的。
只是现在姑母卧床不起,董宛如、禧妃、陈氏她们虎视眈眈的,莫名投井的宫女又与她扯上干系......接踵而来的困顿,未曾有过的舒心快乐——是现实的境遇让她不知何时学会了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