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端了漆盘,取下景泰蓝手绘八仙小瓷碗,打开元青梅华盅的盖子,小心翼翼的舀出两勺,递给宛如,道:“娘娘,该用补品了。”
宛如嘬了一口,差点没咽下去,俯首捂着胸口直要吐。
顺治忙为她拍后背,问春梅:“这是怎么了?”
“回皇上,娘娘自小脾胃就娇弱,此类燕窝,平日就吃不惯......”
还没等春梅说完,宛如就打断她的话,呵斥道:“春梅!不许胡说!”
“你但说便是,朕免你罪。”他向宛如挥手阻挡,示意春梅继续说下去。
春梅故作胆怯的看了董宛如一眼。
宛如修长的眼尾扫向一边。
春梅这才道:“娘娘自小对事物没兴趣,但也并不偏食,如今怀有身孕,却是反应强烈,一个吃不好,就吐的不行,这白燕窝,更是吃了就吐,有次一整天水米未进,当真吓坏奴婢了。就劝娘娘,娘娘这才答应让鄂硕将军托人带了些雪燕来,交予我们灶上的厨娘,隔三差五给炖着点,就这,也是偷着摸着,生怕被人发现了。娘娘知道这事有违宫规,但娘娘也是担心腹中胎儿,身怀六甲之前,娘娘可从未这样做过。”
顺治听得揪心,道:“宛如你为何不直接向朕说?朕一定给你最好的!何必这样委屈自己?”想了想又道:“你如此,让鄂硕怎么看朕!”
“娘娘也是怕皇上难为......”春梅委屈吧啦的道:“皇上明着给娘娘开小灶,别的娘娘还不......”她顿时打住,又道:“更何况皇后娘娘......”
春梅没说完,顺治脑中已然脑补出后面的话——皇后没有度量,根本不容许贵妃的膳食规制越过她之上去。就算贵妃怀有身孕这种特殊时候,也不能讲究。
他稍微有些不舒服了。
董宛如察言观色,顺势道:“端下去吧。”
“娘娘,您已经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这点补品可是吊身子的东西,再不吃,您和小皇子可怎么办呢?”春梅带着哭腔劝道。
顺治见状,难免也要劝一劝,道:“多少吃一点呢?”
宛如摆摆手,愁容更甚,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顺治怎会不心疼着急,更加上现在还一并着急她腹中的孩子。
若娘亲整日郁郁寡欢,不肯吃东西,腹中胎儿岂不受影响?
想到这些,就更不高兴,冒上来想走的念头——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他起身准备找个由头回去,寻思找时间让鄂硕和福晋进宫劝劝,不想春梅的举动又使他惊了一跳。
“皇上!”春梅忽然跪下了,道:“奴婢看着娘娘这个样子,不忍心不说了!”
给人感觉,定是贵妃受了多大的委屈。
顺治倒被勾起了好奇,复又坐下了,道:“你不要急,慢慢说。”
春梅跪在地上,使劲儿挤出几滴眼泪,算是了了一桩大心事。
昨儿练词儿的时候还在想,若哭不出来可得多尴尬,如今酝酿半天,一上来就挤出眼泪来,这就绘声绘色了。
春梅狠狠揉着眼角,显得双眼红肿,哭得很厉害似的,道:“娘娘脾胃不好,吃什么吐什么,都还是其次。主要咱们承乾宫灶上那位女膳官,最符合娘娘的胃口。不管什么,经她的手做出来,娘娘多少还能进点。可哪知道,这前几日,女膳官她......”春梅声色颤抖,略作哽咽。
“怎么了?”顺治追问。
“无缘无故消失了!再后来......”春梅瞪大了眼睛,惊恐溢于言表,道:“投井自尽了!现在就连尸身都找不见!”
“荒唐!”顺治将桌子拍的哐当一声响,桌上的杯盏叮铃哐当发出清脆的惊响:“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皇宫内院,什么冤恨无处申诉,一个大活人,竟能无缘无故投井而死?”
“出了这样的事,朕竟然还不知道?吴良辅查出来没有?到底怎么死的?是自尽还是他杀?”顺治一无所知,但明显很生气,道。
春梅摇摇头,咬着嘴唇,看着皇上生气了,便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宛如的脸微微侧转于他,嘴角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就知道,皇上知道之后一定心里堵得慌。因为皇上不仅格外虔诚的信奉佛教,就连基督教堂也是多有前去拜会。他是个大善人。
吴良辅他们眼中不起眼、命如草芥的奴隶,在皇上眼里,可都活生生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