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县里的第一条水泥路全面完工,举行了隆重的竣工通车典礼,通车典礼就在县城外新公路的路口进行,市交通局领导和县里四大班子领导都参加了。县工团的职工还献上了几个节目,其中一个节目是两位老艺家说的快板,快板选择了指挥部里跑一线的同志作个典型编进去唱。他们编唱的这个典型就是副科长王进才,不知他们从哪儿了解到的事迹。快板说他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为了人民事业成天战斗在工地上,牺牲家庭累出病,一派无私奉献的光辉形象。而且这篇快板没两天又被搬到了《云津日报》上面刊登,把不名一的王科长搞得名声鹊起,成了局里的红人。司机赵良民、李明江和王进才在一起的时候,赵良民却揶谕王进才:

“王科长呀,你那副昏眉浊眼的色相,还成为榜样,一看就离题万里,不像。人家小陆嘛,眼睛清澈纯正的,前后左右看,还象那么回事。”

“别这么说,古人云,私德不废公事,恰王科长之谓也。”陆运红忙说。

“哈哈哈。对,对,这才是道理,懂吗?良民同志,你当一辈子良民,我当一次榜样,不为过啊。”王科长毫不介意司机直白的话,一笑置之。大概二人都是当兵出身,常玩笑惯了,谁也不以为意,再大的玩笑都能承受。

李明江在旁边补一句说:“人家小陆,将来就是科长的预备人选。”

“嗯,是,是,小陆当科长,我很支持。”王进才迅速的表示。

这类玩笑初来交通局的陆运红没当回事,科长什么的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他压根没想到这方面,跟着大家笑了笑。

这次公路修建,正科长邹科长因为年龄马上到站的原因,又有点病,没安排进指挥部,本来没往上升就心里很堵的他又一次感到受到排斥,窝着火,看着王科长越来越喜形于色的即将取代自己的架式,无奈与气愤与日俱增。竣工典礼上有人唱快板对王进才的宣传,让他的痛苦更达到了临界边缘,他宁愿让一个陌生人接任他这个科长的位置,也不想让宿敌替代自己。

他到石料厂管财务的表弟汪富华那里闲走,就向他暗示:“我就要退了,以后无法再关心你,你要好自为之,学会保护自己。你呀善良了容易受到伤害,其它人上台你的日子还好过些。我担心他上台,有人对你们要求可能严格了,你们要适应。或者工作有调整,服从上级安排。”

他的这番话,他的表弟一下子就领会了,即便邹科长不来告之,他的表弟也想先出手自保的,长期在这个环境中的汪富华,已养成了超常的敏感和自保意识。邹科长一卸任,王进才当正,他肯定会怂恿领导让他靠边站。这些平常在同一个屋檐下敌对又“友好”的人,暗中互相手上都握有对方的把柄,只是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一般谁也不会出手,大都相安无事。此时危机感逼着他必须出手自救,不能再等。

工团在竣工会上对王进才的宣传,其实是王进才私下里操作的结果,因为工团那个唱快板的是他老婆的伯父,所以特别宣传他的。他又通过些手段联系到一名市日报的记者给刊登了,过程连局里领导们也不知情,因为按宣传规矩,要宣传谁,先得由局里领导同意并上报,得到县委宣传部许可才行,谁也没安排要宣传他。人算不如天算,对他嫉恨得寝食难安的邹科长不管这些,只暗示他的表弟盯着他的问题下手,要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捅出来,他们从收集的对方的问题中挑几个件出来,添油加醋的发挥,就暗中向纪委打小报告了。

王科长自我宣传的动作是暗中使力小动作,以为瞒天过海,可是明显的用力过急,太露骨,发生了侧滑,局里不少普通职工开始怀疑他。工程完工后不到半个月,有封检举信送县纪委,而没有送在交通局内部的纪委办公室,因为谁都知道这种互相内拱的检举,给内部纪检委屁用不起。检举信是匿名的,不仅揭发王科长经常在收受施工单位老板的礼金,接受人家请吃,请人吹嘘功劳是欺骗组织,对党不忠,权欲醺心,想升官发财,不择手段,尤其是到下流场所出入,玩弄妇女,二流子德性,革命意志丧失,总之当个副科长都是德不配位云云。

这封信是特别具有杀伤力的,因为字字都把王科长的行为与党规党纪联系在一起,政治站位高,虽然内容真假掺半,可着实打到了点子上,可谓关键时间捅出来的大问题。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封检举信的内容被转到局里并泄漏出来了,没多久就搞得全局的人都知道,暗暗的传播。王科长怎么也没料到会出这种臭事,一时措手不及,他慌了,咬牙切齿的尽全力推想是谁检举的自己,在心里一个个的排查。他首先想到的虽然是宿敌邹科长,但是总觉得不太象,因为不管怎么说他都马上要退休,自己接替科长与他无关,他好像犯不着这么做,并且自己很长时间没和他有接触,几乎没说过话,他应该本着老来栽花不栽刺的处事理念,还得靠自己关照他堂弟啊,他如果这样做是损人不利已。晚上,翻来覆去的,又根据“谁是害你的人,先看谁是事件中谁是最大的受益者”的原则再查,如果这封检举信让自己的科长梦落空,邹又退位的,那谁有可能接任科长?他怀疑的重点对象马上指向了病兮兮的女科长丰慧,因为只有她资格老,可以和自己竞争!第二天,他来在科室里,气急败坏的就指桑骂槐,说有的人成天什么事都不做,在交通局里最大的本事就是装病,为了往上爬,打小报告污蔑好人。消息很快传到女科长耳朵里,人家生病可是真实的,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门生病,没想到受到如此怀疑,她气极了,也是隔空采用指桑骂槐的办法,反击王科长贪得无厌,周身不干净,冤枉一个无欲无求的好人,活该挨报应。这话第三天就传到王科长耳朵里,把王科长呛得脸色发红发白,他仔细想,确实不像是女科长丰慧,因为丰慧似从来没这方面的表现苗头,她只是想守住副科长的位置和待遇而满足的人,是自己气急怀疑错了人。那剩下的最可能的人是谁?他不由得想到了才到局里来的陆运红。他虽然目前只是一般职工,可是是局里第三个有大专凭的人,又受到过局长两次表扬,李昌俊又一直是他的靠山,从跑工程来看,也有能力的,从龙潭区公所借调过来,前两个月才正式调进交通局,肯定以为受局长表扬,欲望膨胀,就想一步登天!!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何况李明江还曾说他是科长的预备人选,他是默受了的!敌人往往就是潜伏在身边最近的人,而且检举信上说的那些事自己和司机开玩笑常说的,他也听到过。他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太可怕,太可怕。不由分说,他又把检举信的怀疑人锁定成了陆运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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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他对陆运红的态度就大变,上班的时候看到他,用放大镜扫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昨天还亲切的他,眼睛里如同要喷火,他气势磅礴的架着二郎腿,坐在陆运红的位置对面,拿着一张报纸遮着脸,不时斜他一眼。陆运红虽然也私下里听说了检举信的事,也因为这种事敏感,所以也和其它同事一样,假装着不知道,只是不时瞟一眼他,观察王科长遇到这种事的表情。结果两次和他无意的对视着,这更加深了王进才对他的怀疑。

王进才虽然已基本认定是陆运红,可他不敢象对丰慧一样就对陆运红开火,或马上采取其它报复手段,因为他背后是李昌俊,自己也得罪不起李昌俊,只敢用高强度的毅力把愤恨压制住。接下来,他声称自己病了,然后请假养病,没在单位露面。没过两天,在单位里又暗中传播着一个消息,向县纪委检举的人是陆运红,是他想在邹科长退休之际诬告人家王科长,排斥掉王科长后当科长,野心勃勃,不自量力。

这个消息很快在全局悄悄传播开去,大概所有人都知道了而只有陆运红还不知道。这天,袁旭来局里找局长签字报销单据,把陆运红拉到一边,悄悄的问“你知不知道,人家都在说是你向县纪委诬告王科长,想当科长啊?”

陆运红吓了一跳,怎么这事和自己扯上了关系?他急的问:“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个消息的,是还是你想出来?”

袁旭望着他没说话,好像在斟酌他说话的真假。陆运红感到了事情非同小可,紧张地向他申辩说:“是你编的吗?你的想象力超过我的想象啊?你我这么多年,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刚来,够得着吗?”

袁旭说:“所以我才问你,如果我认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根本就不可能来向你求证,现在大家都在暗传,你得快快想法子澄清自己。”

袁旭走后,陆运红如坠入深渊中,没有这种经历,根本不知道如澄清自己,向谁澄清自己,前几天他不在是怀疑丰科长?怎么就转到自己头上?难道去向王科长解释?他又没说,怕只能越解释越象。谣言就象软棉花,让人根本无处着力还击。面对这个飞来的横祸,他坐在位子上,打量着同事们,感到他们对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怪异。他如坐针毡,几乎想要在局里的门口写一张自辩,公告于众了。

他发觉自己要受到孤立,未来将无路可走,想而又想,或许李昌俊见得多,能找他给自己想想法子,于是再顾不得什么,忙直接去他的办公室。李昌俊抽着烟,见他来了,让他把门掩上,他掩好门回过身来刚要说,李昌俊把烟放在烟缸里,先说道:“是不是为检举信那个事?”

他点了点头,李昌俊说:“我也听别人在说,你就说实话呢,究竟是不是你做的,是与不是,我都替你想法子。”

“李哥,为什么你也这样怀疑我?”他感到有一丝气愤。

李是俊笑了笑,给了他一支烟,说:“我知道不可能是你,但是啊,我又希望是你。”

“你这话该怎样理解?”他大为不解。

“因为,在这个复杂的诡诈的地方,需要一定的诡诈才能适应,才能生存,甚至才能发展。你没有做,是因为太单纯……那做这件事的,就只能是那个人。”

“谁?难道不是邹吗?”

“以邹科长的位置,他有这个心,但不可能亲自出手来,他能怂恿其它人出手,这个其它人是谁,多半是在运输队当会计的汪富华或与之密切的人,除之而外没有第二种可能,我和他们打了十来年的交道,对他们的行事,是了解的。”

“那这谣言是怎么产生的呢,怎么扯到我啊?”

“这个源头就是王本人了。所以说,在这儿生存,得要多个心眼,古话说,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懂吗?就是他思维堵塞,狗急乱咬人。”

陆运红大致理清了始末。此事现在表面在单位没人说啥,风平浪静,其实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他问:“接下来,我就最好假装不知道王本人散布的,或直接向他解释吗?”

李昌俊说:“直接解释也未尝不可,这种事但没必要。这么办,这事儿你先不去理会王进才,随他吧,剩下的我来帮你看看,看你有没有造化。”

李昌俊说着,吐了两三个烟圈,笑着,陆运红分明看出来了,李昌俊更多的是一种玩的心态在当官。他只希望他能帮自己早点澄清这个冤屈,否则自己在单位无颜立足。此时,他对王进才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厌恶,以前被他表面的直率蒙蔽了,没想到他行事如此阴暗龌龊。想着难受,他对李昌俊说,倒想辞职,回到原来龙潭区上才好,单纯些。

李昌俊说:“那你向局里打个辞职申请,就说受了别人怀疑,难以立足云云。然后也请两天假,剩下的你暂时不用管吧。”

陆运红想这即使没被准辞,但至少可以澄清一点,于是从李昌俊的桌上拿过一篇纸,按他的意思写了个辞职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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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申请

尊敬的姜局长等各位领导:

首先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我本农村出身,侥幸考上省建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龙潭区区公所工作,有幸来交通局,参与我县交通事业,得到你们各领导重视和培养,非常感激。这段时间以来,奔走在工地,受益匪浅,我本来只想平淡生活,努力工作,无非分之想。无奈天性单纯,不能适应这里,我没诬告过谁,却于今全局漫传某人被检举是我所为。虽对我这此事一无所知,终究难免三人成虎,积毁销骨,而今同事侧目,使我坐卧难安,自感已无法适应这里的人际氛围,特此申请原回原区公所上班,望领导同意并帮助为谢。

……

李昌俊拿过来看看,说行,点点头,先让他拿去交给办公室主任。

没过两天,单位内的风向悄悄的又变了,举报消息的人据说是石料厂的,大家都又在暗传是谁谁谁,都就不费吹灰之力猜到了。都在说陆运红受到冤枉,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且现在委屈得想离开这个是肮脏的非之地,重新回到龙潭乡区公所。据说局里领导不同意,正在挽留,因为人家只是单纯的一个大专生,清清白白的来,如果含冤回去,在外面一旦传开,以后交通局的颜面往哪儿放?

在这件事情中泄密的交通局纪检办公室的人,还是县纪委的人?是谁?按理都应该受追究处理,但根据大家的常识,是难以受到处理的,这种事情是查不到责任人的,也就是说纪检办公室的事会不了了之。因为有人怀疑就是县纪委的人泄了密,据说县纪委有人是王进财的什么亲戚,他们把检举信批转交通局内部,就是想把泄密责任推给交通局,交通局显然不可能反过去怀疑县纪委的。局里主要领导开会只在内部讨论此事,也在讨论王副科长违反纪律的事,并向他查证快板宣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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