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铃小姐——手再伸出些。”
迈德勒斯船长边用流利的日语说着话,边轻轻地握住了铃姑的双腕。铃姑的手上,紧紧地拿着一把短铳。
所谓“短铳”就是今日的手枪。不过当时的短铳只是把火药蕊的后膛缩短了些而已。虽说西洋的出品比较轻巧,但哪里比得上今日的勃朗宁那么玲珑呢?
“凝神屏息,睁开眼睛……”
铃姑听着号令,瞄准着缚在帆柱上的木板靶子。粗壮的船员们围在两人身边,嘻嘻地笑着。
“好,放枪!”
铃姑扣动扳机。
“轰隆——”一声奇大的爆响,震动着港湾,凝成“隆隆”的回声。
子弹贯穿了靶子上的红心。
“好呀!”
船员们拍着手,齐声喝彩。迈德勒斯也咧着嘴笑了。
“铃小姐,进步得很快。今天就此结束,到船舱里喝茶去吧。”
迈德勒斯把手轻轻地搭在铃姑肩上,拥着她走下船舱。船员们有的吹着口哨,有的踩着甲板,歆羡地闪着贪婪的目光。
这里是长崎内港,西班牙商船赤鹫号的船上。赤鹫号进港已逾两月,货物装卸后仍停泊港内,没有启碇出港的样子。
虽号称商船,但船舱里满装了武器弹药,船员的人数可也不在少数。
船长迈德勒斯,年三十四五岁,红发、鹰鼻、碧眼、浓髯,不愧为赤鹫号的船主。看他腰上所佩的长剑,不是军人,便是海盗的头目吧!
从甲板上走下狭仄的船梯,进了船长室之后,迈德勒斯先让铃姑坐下。船舱虽小,装饰却很豪华。正向壁上,悬着西班牙女王伊丽莎白的肖像画,到处挂着各种武器和猛兽的爪牙。柜架上摆满了饰品,有金银的杯子、景泰蓝的盘碗、珍贵的中国陶器。
迈德勒斯敲响桌上的小钟。随即,一个穿着蓝滚边的丝绸上衣、天鹅绒裤子的少年推门进来。虽然是南蛮打扮,但相貌却是日本人。
“船长,有什么吩咐?”
“煮两杯咖啡。”迈德勒斯衔着烟斗,喷出一口烟雾。
“铃小姐,你所说的杀人鬼,名叫武藏的武士,还不曾出现吗?”
“是的,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来的,到时自有人会通风报信的。”铃姑娇艳地笑着回道。
二
铃姑今天的打扮是西班牙式的洋装,显得很合身,衬托得更为美丽。胸前挂着银制的十字架——俨然是一个天主教徒了。
铃姑是经小仓细川家的藩士,也是天主教徒的长仓幸太夫的斡旋,再附函致博多的船主、同是教友的菱屋十兵卫而搭上吕宋号的。细川忠兴因夫人格拉西亚是虔诚的教徒,因这点因缘而维护天主教,常与传教士亲近,接受西洋的学问和技术,作为政治上的资鉴,小仓城著名的希腊式建筑物天主阁,就是由传教士设计的。当时细川藩的藩士因此而皈依天主教的,颇不乏人。
铃姑从博多到了长崎,因十兵卫的介绍寄居在传教士埃尔纳多神父家中。而且借口“加天诛于天主教之敌,杀人鬼宫本武藏”来说服神父,请他介绍来赤鹫号船长迈德勒斯教自己学射击,将近一个月了。
“铃小姐,你以前说的,武藏到长崎会给你通风报信的人,也是武士吗?”迈德勒斯意味深长地问道。
“是的,当然也是武士。”
“是不是有本领的武士?”
“虽比不上武藏,但有许多本领高强的武士帮着他。”
“在长崎也是吗?”
迈德勒斯双目发光,交叉着手腕沉思着。
“铃小姐,那个人若来了,请你立即介绍给我。”
“那当然。”
“那么今天请先回去,请你转告埃尔纳多神父,说我今夜造访。”
迈德勒斯牵着铃姑的手,走上甲板,命令水手放小船送她到南蛮码头去了。之后,他叫部下送来望远镜,向港湾东边对准了焦点。
那里泊着另一艘南蛮船,是荷兰的商船。
“喂,大副!”
他用西班牙语向站在一边的大副霍塞叫道。
“你看白龙号……”
大副霍塞接过迈德勒斯的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说:“哦,日本武士……唷,有十四五个在船上,是怎么一回事呀?”
“马上会让你知道是什么事了。哈哈……这倒有趣。”迈德勒斯耸肩叫道。
三
这个被环抱在翠绿色丛山之中的南国城镇,重山宛如屏风,港湾深不可测,海水像溶着靛青一般。天然的良港长崎扼着九州的咽喉,前面展开着一片平原。